“元帥,末將奉命來見。”
杜士儀吩咐了一聲進來,見李明駿大步而入,他衝著其微微頷首後,便示意其來到地圖邊。因為沙盤至今還沒有從愁思岡上的臨時帥帳搬過來,他只能用這樣一幅命牙兵隨身攜帶的地圖作為替代。他將手在東北面一處重重一點,見李明駿立刻流露出了異常凝重的表情,他方才低聲說出了一句話。
“希逸如今雖佔有北平郡和柳城郡,但范陽、漁陽、密雲三郡互為犄角,遲遲難下,而契丹之地,據說夷離菫耶律泥禮號召大部抵抗都播大軍,故而懷義可汗雖勢如破竹,卻不能冒著腹背受敵的危險立刻南下。你在平盧生活多年,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回去一趟。”
“是否是潛回平州見侯希逸,令他加大力度猛攻漁陽郡和密雲郡,給史思明無暇南顧?”
見杜士儀點了點頭,李明駿頓時笑了:“我能夠痛痛快快多活了這二十年,如今和弟弟都成家生子,我已經很知足了。如今一把年紀還能夠轟轟烈烈拼一場,人生才叫圓滿,大帥就交給我吧!希逸雖和我相交多年,但我畢竟是奚人,這麼多年也不知道招攬了多少奚族和契丹兵馬,他未必指使得動,我這就回去!”
第1219章 納降
安陽之戰,叛軍除卻死傷以及潰散的之外,另有降兵萬餘。杜士儀雖說命崔乾佑、田乾真、孫孝哲三人前去招降,但當然不會任由他們三人恣意填補自己的實力。除卻很有招降經驗的阿茲勒二話不說,拉過去兩千餘兵馬之外,其他人都安置在安陽城外愁思岡的臨時軍營之後,杜士儀便從安北以及朔方河東兵馬之中抽調精銳軍官前往,把降兵打散了統帶。
而由於孫孝哲及時提供了訊息,救出了眾多被俘官吏,杜士儀也少不得兌現承諾,論功行賞。此前李懷玉被阿茲勒要了過去當副手,他知道阿茲勒這個義子的手段,便將孫孝哲也放了過去在前鋒營任先鋒使,只留下崔乾佑和田乾真這兩個叛軍悍將在身邊。攻下安陽後第二日,當他親自來到愁思岡時,就是崔乾佑和田乾真隨侍在後,雖說距離杜士儀只有數步之遙,可左右都是精銳牙兵,別說兩人不敢有異心,就是有也不敢輕舉妄動。
昨夜大雨後進城,杜士儀只在天亮之後囫圇睡了不到一個時辰。此前出了長安一路緊趕慢趕進入河北,抵達湯陰之後,他亦是連同軍中文武日夜分析戰況及敵軍動向,這會兒眼睛密佈血絲,酸澀難當。然而,當他出現在叛軍面前時,腰背卻是挺得筆直,看不出任何疲態,麾下牙兵亦是人人士氣昂揚。
相形之下,歸降叛軍就顯得垂頭喪氣,無精打采了。府兵制的基礎均田制既然已經瓦解,如今各大兵鎮無一例外都是以募兵為主,作為職業軍人,他們的生計就是靠打仗,提著腦袋跟了安祿山造反便是如此。此前進了洛陽之後,每一個人都狠狠搶了一票,可誰也沒想到,他們佔據那座大唐東都的時間只有短短月餘,就被狼狽不堪地驅趕了出來。
現如今最後一個安身之地鄴郡安陽也被最終攻破,搶來的東西根本來不及帶走,有的失落在城中,有的掉在戰場上,每一個人對未來的前途都很迷茫。降了之後,他們的結局會如何?是流放他鄉,還是被髮落到更偏遠的地方戍邊,抑或是別人會為了一勞永逸,乾脆先招降然後再殺降?可即便是最後一個最壞的可能,他們現在都是手無寸鐵之輩,看押他們的卻是全副武裝的大軍,怎麼反抗?
在這個沒有擴音器的年代,杜士儀當然不會真的把八千人召集在一起,這不同於陣前鼓勵士氣,一呼百應的效果足以彌補人力的不足。所以,他只命人從每五百人當中抽取十人,最終召集了一百六十名叛軍降卒。當這些人踉踉蹌蹌被牙兵們押送了過來,隨即忐忑不安地站成了一個方陣的時候,每個人都不知道即將面對的是什麼。須臾,最左面的前排第一個人便聽到耳畔傳來了一個聲音。
“為什麼跟著安祿山叛亂?”
身邊全都是如同釘子一般一動不動的牙兵,降卒們誰也不敢貿貿然東張西望,所以,驟然聽到此言,那個分明只有十七八的年輕人竟是打了個激靈,本能地說道:“安大帥說洛陽和長安有的是金銀財寶,打贏了就都是我們的!”
話一出口,他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登時臉色慘白。不但是他,周圍其他聽到這話的人也一個個全都驚慌失措,尤其是看清楚問話的中年人被眾多牙兵簇擁著,就連此前招降他們的崔乾佑和田乾真也態度恭敬地緊隨其後,誰還不知道來的是重要人物?果然,他們就只見來人站在那年輕的降卒面前不動了,目光顯得極其嚴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