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榻,兩側可見幾個僕役正在搬著坐榻和食案之類的傢俱,彷彿正在為夜間的歡宴做準備,他也沒露出半點異sè。顯然,倘若此刻要見崔家長輩,絕不會是在這地方。
果然,那蕭管事在正堂前稍稍一停步,隨即便笑吟吟地說道:“夜宴的時辰還沒到,夫人正在寢堂。”
繞過正堂,便是二門。崔家門禁極嚴,那蕭管事把杜士儀領到二門便止步退下,這一次,卻是一個上穿襦襖,下著石榴裙的中年女子。她含笑對杜士儀行過禮後,自稱傅媼,隨即便側身走在了前頭。
這裡顯然已經是崔家內宅,儘管杜士儀記憶之中有不少出入公侯王宅的景象,但除卻本家長輩之外,如這樣徑直進入別家內宅,卻還是第一次。一路上常有綺年玉貌的婢女在道旁屈膝施禮,不少還好奇地打量他,他素來不喜被人當成猴子一般,索xing也就大大方方無所顧忌地回過去,見其中甚至有幾個婢女眼神中帶著幾分挑逗,他不禁覺得大沒意思,頓時意興闌珊地收回了目光。
“杜郎君,寢堂到了。”
相比開闊軒敞的正堂,這寢堂四面有牆,門前羅列侍婢,上去彷彿更為規整。見那傅媼走在前頭上了臺階,杜士儀便定了定神跟了上去。待到了正門前頭,他聽得傅媼稟報了一聲,繼而那厚厚的門簾被人撥開了,卻是探出了一個腦袋來。小傢伙虎頭虎腦,臉上肉嘟嘟的,不是在登封縣見過的崔韙之之子,崔小胖子崔二十五郎還有誰?時隔一年多沒見,小胖子躥高了一截,面對他端詳的目光雖是立刻縮回了腦袋,但等他跨過門檻進去,就只見小胖子努力昂首挺胸,一副小大人的派頭。
“二十五郎,可不能這樣沒禮數,還不帶杜郎君過來!”
聽到那溫和的聲音,杜士儀頓時舉目望去,可因屋中光線並不算亮,他只能隱約見居中屏風前頭的坐榻處,依稀有一個不清面目的中年婦人。等到那崔小胖子有些敵意地瞪了他一眼,繼而不情不願地走在了前頭,他方才跟了上去,待到近前時,清了人的他忍不住在心裡發出了一聲驚歎。
他一直都覺得崔儉玄男生女相,尤其是一雙鳳眼太過引人矚目,可如今一見這位趙國夫人李氏,他方才明白什麼是一脈相承。儘管按理至少應有四十出頭的年紀了,但她肌膚白皙細膩,雲鬢烏黑,眉心一點鮮紅的花鈿,鳳目流轉之間,竟有幾分說不出的嫵媚,彷彿頂多二十許人。但緊跟著容sè一正時,那妖嬈便盡數變成了端莊高華,這俶爾之間的變化快得讓人來不及適應。見崔小胖子在那雙鳳目注視,以及淡淡的責備下,戰戰兢兢地訥訥賠禮,卻硬是辯稱說許久不曾見,怪想念杜郎君云云,即便杜士儀知道今次初至崔家不可失禮,仍是不免嘴角一翹笑了起來。
李夫人雖是在責備崔二十五郎,但見杜士儀聽著小胖子的睜眼說瞎話嘴角含笑,隨即施禮拜見,她便親切地欠身回禮道:“杜十九郎不用多禮。說起來,二十五郎的父親即將調任,所以把他和十七娘送來東都暫住一陣子,他確是常在人前提起你。”
“我才沒常對人提起他呢,都是他把十一兄給拐跑了……”
崔小胖子才嘀咕了一句,見李夫人鳳目含威地了過來,他立時噤若寒蟬,不甘心地斜睨了杜士儀一眼後便悶聲說道:“我去後頭伯祖母!”
眼見崔小胖子就這麼氣咻咻地跑了,杜士儀琢磨著他剛剛那拐跑了三個字,再想想此前造訪登封縣廨初次見到這小子的時候,他也是彷彿一隻小狗似的黏著崔儉玄,什麼都效仿那位崔十一郎,他的面sè不禁有些古怪。然而,當著李夫人的面,他很快就把這念頭給壓了下去,待李夫人示意他落座之後,他更沒有功夫去思量那些崔家兄弟之間的問題,只顧著應付李夫人天馬行空一般的各sè話題。
從他家中情形,突然跳到他在草堂中所修課業,從他和崔儉玄跟著裴寧學琵琶,再到當年緣何出頭捕蝗……總而言之,這位李夫人彷彿極其jing擅摸底細之道,閒話家常之間套話於無形之間,若他真的只是未諳世事的少年,決計會被人三言兩語把底子掏得乾乾淨淨。然而,他既是有準備,那就應付裕如了,十句話裡頭連真帶假,到最後眼見李夫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笑容,彷彿是對自己這個人差不多滿意了,他卻突然拿著身前那錦盒站起身來。
“夫人,此前崔十一兄回東都之前,我曾經相借了一些銀錢,本待早些歸還,但他這一回鄉便是一年多,所以才拖到了今ri。因青錢攜帶不便,我便在登封都兌成了金子。”
杜士儀見趙國夫人面露錯愕,便徑直來到那傅媼跟前,將那錦匣不由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