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除此而外,他還和她談到她的母親,要她祈禱。她稱他做“爹”,不知道用別的稱呼。他經常一連幾個鐘頭,看她替她那娃娃穿衣脫衣,聽著她嘰嘰喳喳地說東道西。他彷彿覺得,從今以後,人生是充滿意義的,世上的人也是善良公正的,他心裡不需要再責備什麼人,現在這孩子既然愛他,便找不出任何理由不要求活到很老。他感到珂賽特象盞明燈一樣,已把他未來的日子照亮了。最善良的人也免不了會有替自己打算的想法。他有時帶著愉快的心情想到她將來的相貌一定很醜。這只是一點個人的看法,但是為了說明我們的全部思想,我們必須說,冉阿讓在開始愛珂賽特的情況下,並沒有什麼可以證明他不需要這股新的力量,來支援他繼續站在為善的一面。不久以前,他又在不同的情況下看到人的殘酷和社會的卑鄙(這固然是區域性的情形,只能表現真相的一面),也看到以芳汀為代表的這類婦女的下場,以及沙威所體現的法權,他那次因做了好事又回到苦役牢裡,他又飽嘗了新的苦味,他又受到厭惡和頹喪心情的控制,甚至連那主教的形象也難免有暗淡的時候,雖然過後仍是光明燦爛歡欣鼓舞的,可後來他那形象卻越來越模糊了。誰能夠說冉阿讓不再有失望和墮落的危險呢?他有所愛,他才能再度堅強起來。唉!他並不見得比珂賽特站得穩固些。他保護她,她使他堅強起來。有了他,她才能進入人生,有了她,他才能繼續為善。他是這孩子的支柱,孩子又是他的動力。兩人的命運必須互相依傍,才能得到平衡,這種妙合,天意使然,高深莫測!
四 二房東的發現
冉阿讓很謹慎,他白天從不出門。每天下午,到了黃昏時分,他才出去蹓躂一兩個鐘頭,有時是獨自一人,也常帶著珂賽特一道,但總是找大路旁那些最僻靜的小衚衕走,或是在天快黑時跨進禮拜堂。他經常去聖美達教堂,那是離家最近的禮拜堂。當他不帶珂賽特出門時,珂賽特便待在老奶奶身邊,但是這孩子最愛陪著老人出去玩。她感到即使是和卡特琳作伴,也還不如和他待上個把鐘頭更有趣。他牽著她的手,一 面走一面和她說些開心的事。
珂賽特有時玩得興高采烈。老奶奶料理家務,做飯菜,買東西。
他們過著節儉的生活,爐子裡經常有一點火,但是總活得象個手頭拮据的人家。第一天用的那些傢俱冉阿讓從來不曾掉換過,不過珂賽特住的那個小間的玻璃門卻換上了一扇木板門。
他的穿戴一直是那件黃大衣、黑短褲和舊帽子。街坊也都把他當作一個窮漢。有時,他會遇見一些軟心腸的婦人轉過身來給他一個蘇。冉阿讓收下這個蘇,總深深地鞠躬。有時,他也會遇見一些討錢的化子,這時,他便回頭望望是否有人看見他,再偷偷地走向那窮人,拿個錢放在他手裡,並且常常是個銀幣,又趕緊走開。這種舉動有它的不妥之處。附近一帶的人開始稱他為“給錢的化子”。
那年老的“二房東”是個心眼狹窄的人,逢人便想佔些小便宜,對冉阿讓她非常注意,而冉阿讓卻並未提防。她耳朵有點聾,因而愛多話。她一輩子只留下兩顆牙,一顆在上,一顆在下,她老愛讓這兩個牙捉對兒相叩。她向珂賽特問過好多話,珂賽特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答不上,她只說了她是從孟費郿來的。有一天早晨,這個蓄意窺探的老婆子,看見冉阿讓走進這座破屋的一間沒有人住的房裡去了,覺得他的神情有些特別。她便象只老貓似的,踮著腳,跟上去,向虛掩著的門縫裡張望,她能望見他卻不會被他發現。冉阿讓,一定也留了意,把背朝著門。老奶奶望見他從衣袋裡摸出一隻小針盒、一把剪子和一綹棉線,接著他把自己身上的那件大衣一角的裡子拆開一個小口,從裡面抽出一張發黃的紙幣,開啟來看。老奶奶大吃一驚,那是張一千法郎的鈔票。這是她有生以來看見的第二張或第三張。她嚇得瞠目結舌,趕緊逃了。
一會兒過後,冉阿讓走來找她,請她去替他換開那一千法郎的鈔票,並說這是他昨天取來的這一季度的利息。“從哪兒取來的?”老奶奶心裡想,“他是下午六點出去的,那時,國家銀行不見得還開著門。”老奶奶走去換鈔票,同時也在說長論短。這張一千法郎的鈔票經過大家議論誇大以後,在聖馬塞爾葡萄園街一帶的三姑六婆中,就引起了一大堆駭人聽聞的怪話。
幾天之後,冉阿讓偶然穿著短褂在過道里鋸木頭。老奶奶正在打掃他的屋子。她獨自一人在裡面,珂賽特看著鋸著的木頭正出神,老奶奶一眼看見大衣掛在釘子上,便走去偷看,大衣裡子是重新縫好了的。老婆子細心捏了一陣,覺得在大衣的角上和腋下的部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