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一縷一縷,細細密密的雨絲,交織在天地之間,讓萬物蒙上了一層又薄又透的絲幔,叫人看得不真切。徐寧包好水晶片,撐起了油布傘,匆匆行走在雨簾間。
莫問雖然並未將來歷說得詳細,但那一手漂亮的機關術,卻讓徐寧隱隱約約猜到了他的出處——墨家。
抬起腳小心躲過地上一處積水淺窪,徐寧回憶著墨家的歷史。墨家起自戰國,以機關術聞名於世,曾製作出轆轤、滑車和雲梯等生產和軍事用品,深諳工巧之道。看過的一些小說,更將墨家的神秘大肆渲染。耳濡目染之下,徐寧對莫問能否研製出望遠鏡,異常期待。所以,雖然天有雨地溼滑,徐寧也滿懷熱情地帶著水晶片,跋涉在雨中,奔向莫家。
雨中的其方巷,彷彿水上小城。因為下水道堵塞,排水不便,雨水在地面洩不出去,倒灌回巷中,飄浮起各色垃圾。徐寧看著這小巷水路,叫苦不迭。只好輕輕撩起裙襬,跳躍式前進。
“下雨天還開著門?”遠遠看去,莫問的家門敞開著。徐寧疑惑地快步奔近,大聲呼道,“莫先生!阿齊!我來看……”她的聲音忽然停下,像電腦停了電一般,迅速無聲。
徐寧不敢相信地瞪著莫問的小屋。房門的一扇,歪歪扭扭地斜掛在門框上。原本乾乾淨淨的桌椅,被砸得破爛不堪。地上散落著幾塊碎瓷片,一攤黃色的藥漬傾倒在地面,快要風乾了。一地狼藉向她清清楚楚地說明這裡曾經發生過嚴重的衝突。
“怎麼會這樣!”徐寧喃喃道。她旋即想到了胡績德。可是,徐寧無法相信,在嚴苛的大明律約束下,有人敢在朱元璋眼皮子底下犯事。她腦中一片混亂。怔怔地走進屋裡,繡鞋踩進門前的小水窪,溼透了棉襪。也毫無感覺。
徐寧看著如狂風肆虐過的房間,一顆心慢慢沉到了腳底。要多麼激烈的爭鬥。才能將這間本已簡陋的小屋毀成如此不堪?她的眼睛有些澀然,左右環顧,忽然看見了那隻木狗。
“小黃!”徐寧低呼一聲,向牆角奔去。昨天才玩耍撫摸過的木狗小黃,不知被誰踢成了參差三段,正靜靜躺在角落裡。她咬著唇,將木頭撿了起來。用力將它們拼在一起,可顫抖的手,卻無論如何不能將小黃恢復原狀。
“這是我家阿琪和當家的做的!”阿齊驕傲的臉龐彷彿又出現在她的眼前。
“啪!”徐寧的手一顫,小黃摔在了地上。她的淚水終於滾落。是的。是她!是她不分輕重惹事生非,是她毫無警覺讓莫問一家身處險境,是她自以為想當然地認為能借勢退敵!
是我害了他們!徐寧幾乎不能承受這重重的悔意,抱著雙臂,慢慢蹲了下來。一任淚水在臉上縱橫。那些年在政府辦的工作經歷都變成垃圾扔掉了嗎?是認識了朱棣徐達,狂妄自大到認為自己也能成為靠山了?是以穿越者的姿態俯視古代人,自認為一切盡在掌握中?還是來到明朝之後,實在太過順利?順利到幾乎忘記了,這世界上還有李某某!
淚眼模糊中。徐寧痛苦地反思了自己的得意忘形。她終於明白了,自己只不過是這大時代中的一個普通小人物。不是皇親也不是國戚,無權無勢也無財,不過是交得幾個好朋友,如何便能輕佻自大?如何便能將一切不放在眼裡?到頭來,只傷害了無辜的人!
她想明白了自己的錯處,深深吸了一口氣,擦了擦淚水,暗暗決定重拾工作時的謙虛謹慎,再不可任意胡來。因為,這是一個人治的社會,也是一個豪強的時代。
腦子清醒了,徐寧的思維也變得清晰起來。她想到,與其在這裡後悔,不如立刻行動。早些將莫問一家救出來,才是正理。於是,她果斷轉身奔出了莫家。冷冷的風,刮在徐寧臉上,輕微的刺痛,讓她覺得雨中的風是如此清新。
“阿壽呢?”徐寧奔進了徐增壽的院子。可院子裡一路空房,不見徐增壽人影。徐寧轉身逮住一個僕役焦急地詢問。
“老爺帶四少爺前往江寧縣了。聽說是為了下月的皇上校檢做準備。”那僕役恭恭敬敬地說道。
江寧縣!徐寧頓覺屋漏偏逢連夜雨。如今急需幫忙,偏偏助力又遠在天邊。雖說江寧縣距離南京並不遠,但一來一去至少需要四、五個時辰,徐寧等得,莫問一家卻等不得。從胡惟庸如此兇悍的行事來看,莫問一家此刻絕對享受不到什麼正常待遇。
徐寧左思右想,最後一咬牙,決定還是找朱棣去。她奔回房裡,取出昨天得的小木盒,將幾片水晶片一齊放入,然後給小盒裹上幾層油布以防進水,把它裝進包裡,匆匆出了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