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匿醜,也著實讓他高興。現在他有些後悔了,他想,要早知道他如此擅長化裝,不把他塞到邊遠的洪家垸小學,而將他留在身邊,自己不只多條觸角,多個爪牙,而且天天能吃鱔魚泥鰍,那該多好啊!可如今學區人事早經集體敲定,一個蘿蔔一個坑,拔出一個蘿蔔,又要扯別的坑裡的蘿蔔來填補。牽一髮而動全身,投顆小石子,平靜的水裡會掀起大波瀾。他雖然是學區的最高領導,初來乍到,未立穩腳跟,又怎麼能如此招貼即扯、出爾反爾呢?因此他只好忍痛割愛,讓賴昌去了洪家垸小學。
賴昌水平低,常常把自己大名“昌”字,繼續錯寫成“冒”教學馬虎草率,學生作業不看內容亂打叉。可他抓鱔魚泥鰍,卻眼明手巧,只要水田的泥裡有那麼個眼,他把食指深進去,泥鰍就像粘在他手指上,跟著出來了。無特殊情況,每天放學後他即出門,三四個鐘頭,準能抓上兩三斤。小的自己吃,大的送給姚令聞,日子過得挺逍遙。
人多了,事就雜,生活自然起變化。洪家垸小學辦學的第一年,校長、教師、工人尚文一人擔任,教學、管理、建校他一肩挑,工作忙不贏,每天就燒一餐飯,扁擔像“一”字,尚文幽默地說是“扁擔餐”;第二年,有了兩個教師,每天吃兩頓,“工”字中間去掉中間一豎,是“二”字,因此他們俏皮的稱吃兩餐為“工字餐”;第三年,三名教師,每天每人各做一餐飯,吃三餐。王字去掉中間一豎是“三”字,他們就說之間吃上了“王爺餐”:生活真像芝麻開花節節高。還有,賴昌每天抓到的泥鰍鱔魚,大的送領導,小的先是自己一個人煮著吃。日子長了,不知是什麼原因,他心裡悠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好吃的東西一個人獨吞,不讓漂亮的柳老師嚐點,就像吃多了生鹽,肚子裡的酸澀苦鹹翻來滾去,也不是滋味。他幾次想喊柳沛雲去分享美味,礙著尚文,話到嘴邊又縮回去了。他還覺得這樣鼓眼暴筋,赤裸裸地對姑娘使心眼,旁人也會笑話他,柳老師也不一定會接受。雖然尚文老師,土頭土腦土包子,工作死心眼是頭牛,他幹什麼尚文都不會不在乎他。但他畢竟是這個學校的頭,工作上的事還要他幫忙。如果這樣不近人情,不給他面子,給他難看,日後也不好打交道。於是他只好忍痛割下一葉肝,將筆桿鱔魚筷頭泥鰍獻出來。從此,他們的餐桌上就多了一個味道鮮美的菜,賴昌的耳邊也多了幾聲誇獎。他覺得自己與柳沛雲的距離,似乎也拉近了。從此,他臉上蕩起了笑的漣漪,嘴裡奏出了甜言蜜語的琴絃。他想,如果再進一步,關係貼得更緊,那就酸澀苦鹹全沒啦,剩下的就只有那粘粘糊糊、牽牽扯扯、美美滋滋的甜。他這麼一想,就是漆黑的夜裡摸索著走路,突然前路亮起了明燈;好像風雪交加的冬天裡,綻開朵朵美麗的春花。
可是,如何再進一步呢?他想來想去都沒轍。找個機會親口表白自己對她的愛?白天,每個人領一個班,打照面的機會都不多,哪裡有什麼時間說閒話;晚上,他們三個人面對面坐在辦公室裡,當然不能當面脫褲子,赤裸裸地說這種話。何況看樣子她很喜歡尚文,她終日大哥長大哥短,大呼小叫,沒完沒了,她對尚文遠遠比對自己好。可這個牛高馬大的大傻瓜,膽子卻與粟米一般小。柳姑娘親暱的呼他尚大哥,他的臉卻紅似豬血不敢應。原來他向尚文建議,將會議室改作他的臥室,他想與柳老師比鄰居,能聞到些許脂粉香。尚文似乎洞察了他的驢肝馬肺,說這間房子改作臥室,來個客人沒地方呆,學生幹部開會沒地方坐,會議室不能缺,沒辦法,他只好與尚文同“室”異夢,住在一間房子裡。辦公室只有兩張辦公桌,原來尚文與柳姑娘各坐一張。現在賴昌來了,尚文要賴昌與他同坐一張桌子。他賴昌可沒有他那麼傻,擱下唾手可得的糖珠子,去啃爛煮過的沒肉的骨頭,有張如花的熱臉不貼,卻去坐冷板凳,他的想個辦法,讓柳沛雲與他對面坐。於是他狡黠地搔搔隔著帽子的癩頭,皺著眉,嘿嘿、嘿嘿了幾聲後,故意犯難地說:
“尚大哥,你那個塊片像座山,一個人坐張桌子還覺得天地窄。我再擠著坐,你會覺得不舒服,我也不自在。我看,我看,我與柳姑娘的個子都小些,我們同坐一張桌子,那就寬鬆得多。你看,是不是——”
說時,他的鼠眼不時溜溜地瞄著尚文。尚文一眼雖也看清了他那彎彎糾糾的花花腸子,但他不願撕破臉皮指責他。心想,如花似玉的柳老師,怎麼會看上你這個癩痢頭!癩蛤蟆硬想吃天鵝肉,那就由你去痴心妄想吧。何況自己硬要與柳沛雲坐一張桌子,賴昌也會飛短流長。於是尚文勉為其難地答應他說:
“好吧!只要柳老師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