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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部分

淚,激動地說,尤瑜對我的情誼,遠勝夫妻,真正可以說恩重於山。在昆師時,我曾對他的種種胡來,進行過嚴厲的批評,甚至準備報請學校,給以嚴厲的處分。可他不計前嫌,珍視我們的真誠的感情。在我被劃為右派、人人都視為鼠疫、霍亂、避之唯恐不及、打擊唯恐不力的那些日子裡,他還罄其所能,不遺餘力地幫助我。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他真是這人世間待我最親最親的親人。竹海端起滿杯酒,一飲而盡,愧怍萬分地說,你曾是尤瑜的信使,最清楚他深深愛著池新荷,可後來池新荷卻深愛著我,他卻並不視我為情敵。在我上大學的時候,他經常給我寫信,將他微薄工資寄一部分給我。其中兩次在省城的會晤,給我留下終身難忘的印象。第一次是一九五七年的五月,在省青年積極分子大會上我們重逢。會後他邀我去烈士公園的湖心蕩舟。和風輕輕地吹送,琉璃般的水面上漾起縠綺似的漣漪;岸柳依依飄拂,嬌滴滴的荷花似乎在向人傾訴衷情。他邊蕩槳,邊誠懇地說,'竹兄啊,你我處世的態度迥異,可殊途卻又同歸,我們才能夠在這次大會上相逢。不過我總在想,圓球執行靈活,受到的磨損較少,方正的榫頭難以轉動,鬥榫時必然遭到重壓乃至重創。當然我們絕不能做秦儈、嚴嵩,但你也不必做岳飛、左光斗。蕭規曹隨,還是做曹參最好。新社會里新的事物、新的氣象很多,但腐舊的思想、醜陋的習慣,仍然不少。社會主義才剛剛起步,我們還必須避開各方面射來的舊的思想習慣的毒箭,才能比較順利地前進。我們決不能仿效許褚,赤膊上陣。'道不同,不相與謀。兩條道上跑的車,不可能走到一起,因此我們的歡聚便不歡而散。可是他並不因此而遠離我,關心與愛護我,仍一如既往。當我被劃為右派時,第一個來探望我的就是他。

那是一個星期天,雖然立冬後不久,可朔風冷烈,紛紛揚揚,飄起了雪花。我被關在一間斗室之中,抱著膝蓋寫檢討,卻茫然不知該寫些什麼。忽然聽到門外有個熟悉的聲音與監守我的人激烈地爭執:

'難道我不能見見他,說幾句話嗎?就是判了死刑的人,官府送他上路時,還要讓他飽餐酒肉。現在他既沒有被判刑,也不曾入獄,你們也不是牢頭獄卒,為什麼不准我探望他?'

'同志,上級有規定,對於這些新生的資產階級分子,仇視社會主義的右派,只有直系親屬才能探望。你們僅僅是同學朋友,怎麼能破例探問?'

'自古以來,妻子是衣服,朋友勝手足。既然朋友勝過妻子,當然勝過所有的親屬,那麼我理所當然可以探望!'來人嬉皮笑臉、油腔滑調地說

'同志,他現在是階級敵人。你這樣胡攪蠻纏,知道嚴重後果嗎?'

'當然知道。高山流水售知音,自古以來,為朋友,掛印丟官、捨生忘死的人,多於牛毛。我只不過是個小小的鄉長,連七品芝麻官都不夠格。為朋友我丟了烏紗,值得!'

'你這個傻瓜,你這不是與右派同坐一條板凳嗎?你這般胡作非為,難道丟官就能了事嗎?'

'我知道,丟官是小事,大事在後頭。與右派同穿一條褲子,那就是烏龜忘八。有人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劃了右派後,夫妻也得離婚。其實這話也只說對了三分之一。鴛鴦不獨宿、梁祝生不共枕、死卻同穴的佳話,不是時時掛在人們的嘴上麼?更何況朋友之義,遠勝於床笫之歡。古往今來,為朋友之難,而自蹈死地的英傑,不是比比皆是麼?如果我能把自己的的名字,續寫在他們的盛名之後,那是我的無尚光榮。我還懼怕什麼嚴重的後果呢?同志,你就行行好,讓我進去與他談談吧!'

看守我的是兩個與我是同班並無恩怨的的同學。一個覺得尤瑜神經有毛病,別人避之唯恐不及,他偏要往渾水裡淌。另一個認為他義重於山,恩怨分明,讓人欽敬。於是都同意讓他進來見我。

門開了,尤瑜闖進門,一把抱住我,失聲痛哭起來。哭了一陣後,他十分痛心地說:

'竹兄啊,原來我與你經常書信來往,可今年下半年給你去信,卻泥牛入海,我意識到事情不妙,就專程尋到學校裡來看你。人心隔肚皮,飯甑隔木皮。竹腦殼啊,你真是豬腦殼!你太單純,哪裡能看到人的偽善的外表包藏著的禍心。世路處處有陷阱,人情有時比鬼惡。才一年多,人變成鬼、地變作天的事情何其多。今天的事不是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