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只給了不到百塊錢,我三鑽子就建了三間瓦屋,如今有咯多的錢,咯樣的瓦屋,你建三棟,還有錢剩呢。”說著,他放下粥缽子,用力搖著洪鷁的肩膀,發瘋似的叫喊,“二叔!你發財啦,你發財啦!”可是叫過之後,三鑽子又皺著眉,用左手捶著腦袋,十分氣惱地說,“他,他,他叫什麼,我,我怎麼把他的名字給忘了,我該死!我該死!”
“什麼好訊息,發什麼財!你說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善彰,你仔細想,慢慢說。”洪鷁萬萬沒有想到,在他為千夫所指,萬人惟恐他不死的時刻,居然有人寄筆這麼大一筆錢來資助他,他確實激動不已。
三鑽子顛三倒四說了幾遍以後,他基本上弄清楚了是怎麼回事。錢原來是一個當大軍區司令的大幹部寄給他的,他還寫來了一封信,叮囑他要注意營養,保重身體。要他好好把草屋改建一下,保證冬暖夏涼。還說他是知名的學者,難得的人才,國家的瑰寶,千萬不能自暴自棄。還說事物發展有曲折,展望前途很光明;太陽落下去了,還會升起來。三鑽子還嘟嘟噥噥地說:
“那個大幹部信中還說你是‘長歪的不二回請客’,還說什麼‘太陽落下去,還會升起來’。”三鑽子不停地搔抓自己腦袋,大惑不解地說,“說我三鑽子長歪了,是個醜八怪,第一回不請我做客,我也沒話說。至於你二叔,這麼英俊威武,就是一百回請你做客也應該。怎麼能說你長歪了,不漂亮,就不第二回請你做客?這公平嗎?再說‘太陽落下去了,還會升起來’,這不是三歲小孩都知道的事麼?他這麼說,他這麼說,這,這,這究竟是什麼意思?”接著便低垂著頭,十分喪氣地說,“那個該死的姚區長,還胡說八道。說你是死右派,說那個當司令的大幹部是大‘油雞’(右機),不能讓你們搞地下活動。他還說‘油雞’是敲掉了牙齒、打折了腿的不死不活的老虎,樣子看起來嚇人,其實現在不過是一條喪家狗,只覺得可悲,沒有什麼可怕的!那個該死的姚區長還說,縣裡的池縣長也成了‘油雞’,下放農場勞動,還死不老實,與右派平起平坐,他還對右派胡說什麼‘虎落平原被犬欺,落難的七品芝麻官不如雞,與你們右派相隔僅有一層紙,捅穿了還不是一樣的’。怡情院的婊子都敢於揭發右派洪鷁的罪行,一個縣長口口聲聲說‘與右派一樣的’,連婊子的覺悟都沒有,你看可笑不可笑,可悲不可悲!姚區長還說,你二叔過去說什麼‘山旮旯的’說過,‘我愛老爹,更愛新妻。’你洪鷁,是他的老師,但不是他的老爹,又是右派,他只會嚴厲監督你,怎麼能愛你?因此洪先生,學生這就對不起了。錢沒收,信扣留。’二叔,自從你與遠方的那個二嬸離開後,這麼多年你孤身一人,再沒有娶第二個二嬸,他怎麼能張開臭嘴,說你‘更愛新妻’呢?姚區長這個王八羔子,真是胡說八道!”
三鑽子氣憤地說完後,便去放牛。洪鷁一再叮囑三鑽子為他砍根柳樹枝做拐。天晴了,他要到外面走走。三鑽子滿口答應,愉快地走了。
洪鷁聽了三鑽子的話,也覺得啼笑皆非。因為三鑽子把“黨外的布林什維克”錯誤地理解為“長歪的不二回請客”,而且憤憤地為“長歪的”的鳴不平。又把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誤聽為“山旮旯的”,把蘇格拉底說的“我愛老師,更愛真理”,說成是“我愛老爹,更愛新妻”,真讓人笑掉牙齒。姚令聞無中生有,血口噴人,還美其名曰“愛真理”,真令人捧腹噴飯。倒是說“油雞(右機)”與右派只隔一層紙,倒道出了幾分真理,因為右派與‘右機’,他們有個共同追求的目標: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說有權便是虎,無權犬不如,也深刻地說出了人生百態,道盡了人間的世態炎涼。他知道,長芳也是崎嶇的學生,這一定是長芳回東海後,把自己的情況轉告了崎嶇。崎嶇是他的親密無間的同學,又是他曾經生死與共的戰友。他得知他的落難的訊息,不知為他灑了多少眼淚。但崎嶇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個能衝破gmd幾十萬大軍的五次圍剿;能攀越五嶺、雪山,渡過金沙江、大渡河,勝利長征;能在日本強盜身後狠狠插進刀子,給它以致命打擊;能將武裝到牙齒的氣勢洶洶的美國狼,打得爬地不起的聞名中外的將軍,他寄出的一封信、五百塊錢,居然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比七品芝麻官還小的灰塵似的官吏所扣留。現管的權力,像吹棉花糖那樣,一經無限制地吹起來,真可以成為遮天蔽日的黑幕!這樣看來,許多大將名臣、文學鉅子,冤死於無品無級的獄吏之手,也就不足為怪了。
崎嶇的本名叫齊驅,他有感於革命道路的艱險漫長,為了砥礪自己,更名為崎嶇。他是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