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兩人“各懷鬼胎”的共同努力下,生日約會變成了“工作餐”。
楊子建與汪灩談著橡樹社刊排版、與校印刷廠交涉、對外發行之類的工作。社刊封面設計已經完成,一棵素描的橡樹,頂處是林老師提寫的“橡樹”書法,右下角是兩位指導老師、兩位主編、全體社員二十三名編委,左下角是“編者按”等內容。
非常簡潔,十五頁加封面也就八張紙,非常薄,印數預計一百二十份,除了社員人手一份,就是全校各班一份,所有語文老師各一份,校長辦、教務室、圖書館、學生會等各部門一份,再就是全市各所中學、所有報刊都寄一份……
“一百二十份夠嗎?”汪灩才發現,要辦好社刊挺麻煩的。
楊子建敲著勺子道:“夠了。不必印太多,我們現在只有二百塊經費,省著點吧。而且,編排就讓張怡敏來負責,她初中就辦過校刊,發行也讓多些社員去做,咱們只要釋出命令就行了。”
汪灩眼珠一轉道:“要不我們給工行也寫篇報道,我媽媽會批五百塊,比我的窮爸爸強多了。”
楊子建苦笑道:“拜託,橡樹文學社可不能變成你們汪家的文學社,工行報道以後再說。下一期準備報道孟雲的嘉福煤礦和林逸的家鄉,叫什麼村來著。”
汪灩有專門記錄,記憶較深,回應道:“青峰村,種水蜜桃。”
“水蜜桃啊!”楊子建摸著下巴,有些猶豫。
“怎麼了?”汪灩不解地問道。
楊子建為難道:“報道當然可以,但可能會對青峰村不利。你是不知道,農民伯伯雖然聰明勤勞,但目光淺短,幹什麼事都喜歡一窩鋒而上,如果其它村的村支書看到青鋒村種水蜜桃發財了,馬上就會模仿,鼓動本村村民都去種植,然後南劍市會在幾年內市場飽和,供大於求,水蜜桃會很快賣不出去,桃賤傷農!”
見汪灩對農村情況不太瞭解,他進一步解釋道:“農村自實行聯產承包後,允許開發自留山、自留地,南劍山多,因此到處開發果山果園。從八十年代開始,南劍市大量農民種植桔子、蘆柑,都是一窩蜂而上,現在很多地方的桔子蘆柑賣不掉,掛在樹上爛掉,很多投入血本無歸。我家就有十幾畝,每年暑假去桔山鋤草簡直就是噩夢。現在青峰山轉種桃樹發財的報道一出來,其它村子肯定模仿。”
汪灩有些佩服地望著楊子建,沒想到他思考問題這麼深,但又覺得有些疑惑道:“那林逸怎麼還想報道,而且昨天還跟我講,他父親已經同意了,只要報道出來,會給兩百塊的贊助金?”
楊子建攤開手道:“林逸父親是村支書,他需要政績啊。而且,這水蜜桃種植也瞞不了多久,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這個村發財了,隔壁村子馬上就會跟上了,鄉政府也會寫入總結報告裡,甚至在全鎮進行表彰和推廣。”
汪灩有些迷茫了,她一直呆在由家庭和學校包圍的象牙塔裡,根本不知道社會會如此複雜,只要不犯法,好壞善惡根本就沒標準,每個人都有私心,這種無序的私心,往往輕而易舉地毀掉一種行業。
那麼,橡樹文學社也算是其中一個幫兇了?
楊子建見她黛眉緊蹙,有點鑽牛角尖,立即勸解笑道:“喂,你也別擔這份閒心了,咱們是學生,《三國演義》不是說過,天下大勢久分必合久合必分,這是由一個個意願形成的大勢,我們決定不了。反正林逸不是想報道嗎,到時派兩個‘小通訊員’,跟林逸回家採訪一下,拿回資料就行了。”
要是到了九五、九六年,無數下崗工人彷徨無依的時候,社會治安大亂,那場景才叫恐怖,不過,那時自己和汪灩已經在鷺島上大學了吧!
兩人邊吃飯邊聊天,南風咖啡屋裡迴盪著一支悠揚的貝多芬《月光曲》。
吃完飯時,已經一點多了,楊子建又蹬上腳踏車,後面載著汪灩,兩人迎著下午的炙熱的陽光,從城北新區趕回城西的南劍一中。
不過,汪灩內心莫名地懷著一絲哀愁無助,想想人世無常,農村伯伯剛剛歡天喜地豐收慶賀,轉眼就要因為到處豐產而血本無歸,欲哭無淚,身徒四壁,就像楊子建的家庭一樣。
然後她在想,楊子建為什麼寫文章老是這麼憂傷呢,那是因為他來自社會底層,對農民生計的艱辛非常瞭解,同時他家就是這樣一個受害者,而且,她連生日都沒邀請楊子建到家裡做客,這不就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嗎?
她突然猛地用額頭頂了楊子建的背部一下。
“怎麼啦?”楊子建吃痛,側頭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