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長孫無忌的緣故,李治對外戚一直心存戒心。洛陽幷州之行,一則體察民情,二則讓百姓共睹皇上皇后仁德,而我貶降武元慶、武元爽之舉,雖使李治意外,卻也令他大感欣慰,對我多生出一重信任。
一旁有宮女奉上晚膳,青瓷碟盞中皆盛著清湯淡菜。
“這是……”李治疑惑地看著我。
“皇后娘娘還未對陛下說麼?”林錦愕然道。
“說什麼?”李治仍是一臉茫然。
我垂下頭,輕輕問道:“陛下不是一直希望有一個小公主麼?”
“你,你是說?”李治立即頓悟,他握著我的肩,掩飾不住滿面喜色。
“是,是的……”我凝視他的臉龐,“臣妾也希望此次能為陛下誕下一位健康的公主……”
“朕明白……”李治忽又悠悠一嘆,他的嘆息近在耳畔,摟著我的手臂陡然收緊。
淡雲漫過,樹影悄然移動,夜色轉濃。風來如水。
李治輕擁著我,似已付盡所有的繾綣溫柔。
香爐內尚焚著麟香,幽渺清煙彌散開來,我微閉雙眼,心頭卻倏地落下一抹幽霜,就怕這只是一場溫暖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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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男耕女織,按制,天子有親耕之禮,以示國家重農。皇后則有先蠶之禮,作為天下婦女勸蠶的榜樣。
然而這套儀式極之繁瑣,提前五天就要齋戒,後殿齋戒三日謂之散齋,正殿齋戒二日謂之致齋,提前三日須預設先蠶壇,凡內外命婦均須出動,恭迎皇后車架出宮。之前只有長孫皇后曾行禮兩次,而王皇后在後位的六年之內從未行過此禮。
但這種種繁文縟節,我卻不得不為之。禮畢時,已近黃昏。我遣退侍從,獨自一人,順著青石小路,來到梅苑。
雪已停了半日,梅苑中梅花稀疏地開了兩三枝,殘雪覆在青磚上,月光清亮如水,細灑在殘雪上,微微耀目。
我立在一株白梅之下,小心翼翼地摘下初冬第一枝梅花。
不遠處,涼亭隱隱傳來嬉笑聲,我心中一動,舉步輕緩而前。
苑中一泓寒碧湖光,浮著微冰,似乍明新鏡,清晰地映出亭中之人。
細墜著流蘇的紗簾,半掩住涼亭,香爐內燃的是合歡香,香氣略濃,隨風散去,微微的悶。
簾影間人影微動,如此寒冷的天氣,大姊竟袒著雪也似的酥胸,只以一襲輕紗圍著身子。
李治靠著軟墊,擁著大姊的嬌軀,一同躺下。微風襲來,皎潔月光直透進輕紗去,映出大姊那如搓脂摘酥一般的雪膚來。
李治低地地喚著她的小名,與她調笑著,引得她嬌笑陣陣。
我隱在梅影中,靜默得似一尊雕塑。
他們二人風流之事,我本就知曉。從洛陽回來後,李治確是收斂了許多,只是之後我又有了身孕,他便又故計重施,與大姊行苟且之事。
不時有內侍宮女來向我稟報,說他們二人是如何地放浪形骸,若到了動情之時,便也不問花前月下,筵前燈畔,隨處**。即使有那宮女內侍在旁守候著,他們亦不避忌。
我呆立許久,心頭忽滑落了一滴淚。
母親,你果是聰慧之人麼?莫非你就從未料到大姊會如此恬不知恥、忘恩負義,不僅令我受辱,亦令你蒙羞!
他們平日如何尋歡作樂,我都可不聞不問。只是,如今他們竟在母親最愛的梅苑之中行此苟合之事,孰不可忍!
殺意如一尾毒蛇,倏地竄上心間,愈纏愈緊。
我,武照,若愛一個人,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與之相守;但我若恨一個人,即使成魔成瘋,亦絕不會放過!
手中的那枝白梅,不知何時,竟已如一塊觸手凝冰的冷玉,淡漠冷峭,無一絲溫度。
我聽著花叢外傳來的歡笑聲,靜默,忍耐,蟄伏,以及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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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御醫,如何?”我端坐案前問道。
御醫許胤宗恭敬地答道:“老臣已診斷完畢。”
“哦?是何病症?”我並未抬頭,執筆蘸了墨,迅速地在奏書寫下一行字。
那晚之後,李治與大姊便一同害起病來,初覺頭眩發燒,而後地便陷入昏迷,沉睡不醒,不知人事,胡亂囈語起來。
我便傳太醫診脈服藥,這御醫許胤宗,年已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