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是津門渡口一帶的團民,自從去年在同鄉的引薦下加入拳團,憑著自己習過武、走過鏢的經歷,迅速上位成為寧河一帶一個分壇的大師兄,手底下帶著數百號的拳民。
這個世道,死人比活人幸福!老朱看著路邊倒斃的屍體,暗自嘆了口氣。至少,他們再也不用為下一頓吃什麼操心勞碌了,也不用擔心什麼時候又碰上洋人和兵匪,稀裡糊塗丟掉性命。
這幾年,北方年景不好,本來日子就過得艱難。朝廷前幾年聽說跟日本人打仗打敗了,要賠錢。這錢從哪來?加捐稅唄!還不是從老百姓手裡刮嗎?反正皇帝老爺他們是照樣過好日子。
津門這地方本來不錯,靠水靠海,還有運河碼頭,糧食還能運來,靠討吃也能勉強填填肚子。可惜洋人軍隊一來,這裡也就歇菜了。
先是大沽口,洋人的鐵船大炮前些日子在那邊可勁兒的轟那,聽說朝廷一個總兵都死在那了。後來,聽說大沽口的炮臺被洋人佔了,這兩天都打到天津城那邊了。
果不其然,前幾天就聽到西北邊傳來呯呯乓乓的炮響,朝廷跟洋人還真幹起來了!總壇的老大招呼大傢伙帶人進城支援官軍,一起殺洋狗!臨走前囑咐老朱留下看家,說家裡得有人守著。
守著就守著吧,反正都一樣,看家這活也少不了跟洋人大兵打交道。這幾天就隔三差五的,老有些小股洋鬼子兵過來打秋風。
這些混蛋!搶東西也算了,誰叫人家洋人槍多炮多呢?咱打不過啊!沒見這些年朝廷打了多少敗仗?賠了多少銀子?可是他們還殺人!他孃的高興不高興都要殺幾個人!真不把中國人當人看那?草!
剛才收到訊息,聽說又有一夥東洋鬼子,大概二三十號人跑到寧河地界上來殺人打秋風了。草!這次把壇裡的弟兄們都叫上,繳獲的洋槍也都帶著,非把這夥東洋狗殺光不可!
到了!前面就是渡口,唐家峁就在後面了。
老朱一揮手,示意大家放輕腳步,悄悄的圍上去。這次一個都不能放跑!
很快就要到村口了,可是村子裡靜悄悄的,好像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這次來晚了,日本人已經走了?老朱帶著一隊人馬,輕輕的摸進村子。
!!好濃的血腥味!這是死了多少人?趕忙帶人緊跑幾步,老朱他們來到了村裡一塊平地上。臥槽!這兒是屠宰場嗎?老朱肚子裡一陣翻滾,一時忍不住差點吐出來。
嘔!老朱可以忍,其他人可忍不了。雖說大家也算是打過仗的人了,死人大家也都見過。可他們畢竟是拳團,不是正規軍,參加的戰鬥談不上有多高的烈度,隊伍裡還是搖旗吶喊打醬油的人更多一點。
一句話,不是沒見過死人,而是沒見過這樣的死人!有這麼噁心的死法嗎?地上東一灘、西一灘的,那些紅色肉醬似的玩意,哪裡能看出那曾經是個人了?要不是裡面偶爾還會冒出來一些東西,那些手指、胳膊、頭蓋骨啊這些人體零件,這根本就是一團肉餡!
評書演義裡講到某個猛將英雄無敵的時候,常說什麼一錘子砸下去紅的白的都冒出來了。今天在這兒,他們可是長見識了。原來這人身體裡頭何止紅的白的這兩種顏色啊?反正在這裡,大傢伙能看見的就有紅的、黃的、黑的、白的、還有青的好幾種色呢!嘔!不能再講了,先吐會去!
“別光顧著吐!都起來,小心洋人偷襲!”老朱皺著眉頭,看著周圍吐得一塌糊塗的弟兄。他強忍著噁心,走到近前細細的觀察這些肉餡。
“這不是村裡的人?倒像是日本人,那些東洋鬼子。誰幹的這事?”從屍體旁邊斷裂的步槍,還有殘存的黑色制服來看,這些屍體應該屬於一隊日本士兵。就是不知道,這是哪路殺神?生生把這些傢伙變成這副模樣?
再往前走,老朱得到了更多線索,路上、水井旁、院門邊上,到處都是被刀砍槍殺的村民屍體。這應該是那些日本人乾的,可後來他們又是被誰殺死的呢?而且死的那麼慘。
“也不知道這村裡還有沒有活口?”這村子臨近渡口,本來是不算小的,可是再大的村也架不住人這麼死啊,看看這一路上都躺了多少死人了?不過應該總會有幾個活的吧?日本兵來的畢竟不多。
碰!什麼聲音?彭!又是一聲悶響。老朱聽出來了,就在附近。這好像是拳頭砸到人身上的聲音,村裡還有日本人?老朱趕忙繞過牆角,他看到地上躺著一個穿黑軍衣的日本人,那個日本兵身上騎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壯漢,正在揮舞著拳頭一下一下砸到那個日本兵腦袋上,發出碰碰的悶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