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賀黑子房裡這兩月,她們使了好幾回手腕,都不曾得手。雖然老太太屬於讓她們在房裡侍候,無奈賀黑子不開竅,她們都是妙齡女子,仰仗的便是這副玲瓏身子。
如今梅姨娘得手了,青姨娘心中自然蠢蠢欲動。
但她是個聰明的,面上卻分毫不露,侍候蓮香梳洗妥當了,一起前往賀大娘房裡請安。
賀大娘如今是越發有官家老太太的派頭了,兒媳婦每日早早帶著孫子與小妾來請安,侍候她用過了早飯才能回房去自專。
她今日見得梅姨娘這番打扮,不知有多高興,見蓮香灰敗的臉色,取出一張五十兩銀票來,道:“媳婦兒你也年紀輕輕的,是應該打扮的鮮亮一點才好。”又拉過孫子來,摟在懷裡一陣親熱。
賀黑子的兒子並無大名,如今還只是一個乳名,喚作城哥兒,還是賀黑子起的。
蓮香攥著那五十兩銀票,見城哥兒偎在婆婆懷裡吃著糕點,身邊的女人是丈夫的枕邊人,掌家大權被奪,凡事被婆婆擺佈,塞了倆女人在她們夫妻中間,卻給了她五十兩銀子來哄她,人人當她軟弱可欺,這個家如今再不是她從前那個溫馨的小家,當時一股憤懣之氣從腔子裡拱了上來,差點將這五十兩銀票扔到自家婆婆臉上。
——她的婆婆定然是年輕的時候受過太多婆婆的氣了,多年怨憤無從發洩,如今才來折磨她的!
恐怕無論如何,她付出多少孝心都不能打動這老太太的鐵石心腸,她又何苦再做無用功?
人最怕的就是身在局中不知醒。
這一剎那蓮香心頭忽的雪亮,雖內心慘痛但面上卻終於浮上個笑意來,大概是因著太苦,笑容裡帶著些恍惚,卻不再是過去那張未語淚先流的模樣了。
這日吃過早飯,她趁著天色尚早,請示過了賀大娘,準備上街去,只道是去扯幾尺料子來做件鮮亮的衣衫。
賀大娘見她今日神色有異,便派了個丫環跟著。
蓮香帶著丫環一路在街市間走過。她今日心緒極糟,幾乎可算漫無目的。到得響水最繁華的街市間,丫環小聲提醒她布莊就在前面,她方回過神來。
這家沈氏布莊乃是響水戰後至今最大的一家布莊,就座落在響水酒樓旁邊,兩層樓的布莊裡,無論綾羅綢緞還是庶民用的布料都很齊全,質量又好,響水城好多人家都以在消費為榮。
蓮香進去的時候,大堂一角正有夥計跟兩名婦人小聲議論,揹著身子那邊又有櫃檯擋著,她到不曾注意,只隨意低頭看著布料,旁邊夥計小聲陪笑,一一指點。
等到那邊的前來買布的婦人選好了布料,夥計引的往這邊來付銀,緩緩走了過來,兩邊一打照面,頓時都愣在了當地。
方才在那邊買布的正是大著肚子的書香,陪同她前來的卻是蘇阿媽。
二人在布莊打了個照面,都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同住一城,說起來也不算遠,可是這麼久以來,二人卻始終未曾打過照面。
無論蓮香是否自悔,一次次想要再見書香,但書香卻從來不曾想過要見見蓮香。
只因一同相守的歲月太過甜美,後來的事情又太過寒心,兩下里攪在一起,想起來也是痛苦,不如不想不見。
如今意外相見,她的目光也只是一怔,被她挽著胳膊的蘇阿媽這一霎那感覺到了她的僵硬,不免動問:“香兒,你認識?”
蓮香站在書香面前,見到她的這一刻,十分想撲到書香身邊大哭一場,可是看著她的大肚子,又心生懼意,提著一顆心站在那裡,直到書香漠然的回答她身邊老婦的話。
“阿媽,不認識啦。”
那樣的輕描淡寫。
她說不認識她。
就像一記重錘重重的敲了下來,蓮香一剎那眼前發黑,要使勁攥著丫頭的小手臂才能立定在那裡,目光一片茫然,可是感覺卻意外的清晰,能感覺到書香一步步慢慢從她身邊走過,甚直她的裙裾還輕輕的掃過了她的裙裾,蕩了一下隨即又分開……
相逢陌路。
耳邊聽得那老婦人格外蒼老的聲音,彷彿隔著一層屏障傳了過來,其實就在幾步開外。
“香兒,這布給奶娃娃縫小衣兒最好了,摸著真是舒服……”
“阿媽,上次是秋芷縫的,這次該我縫了吧?”
“你懷著身子,只要吃好養好,動針線傷眼睛。這次讓蘭萱縫,那丫頭針線活比秋芷還要好。”
“阿媽,我這當孃的總要給孩子做些什麼吧?”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