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小城距離邊境只有幾十公里。
小城相當偏遠,哪怕是在這個原本就很偏遠的地方。估計很少有外面的人聽到過她的名字——哪怕聽到過,也更多是因為某味藥材或是那場戰爭。所以,她滿是一種與世無爭的樣子,就是靜靜地躺在那個壩子裡,抱著懷裡的河……
而我,出生在距這座小城十多公里外的一個鎮子上。
那鎮子相當奇怪,至少我是那樣覺得的,倒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那畢竟是我出生並待了9年的地方,只是單純地覺得有些奇怪而已。
說實在的,我對待在鎮子上時的童年並沒有太多深刻的記憶,所謂的趣事也是屈指可數的,嗯,無非是兩歲剛有些記憶時的第一場雪(畢竟雪在我們那確實是“奢侈品”)、和母親躺在父親單位門前的那片時常有牛兒來吃草的草坪上看雲看星星什麼的。小學?也沒有太多印象了,好像也只能想起每年運動會時初中部(鎮上的學校是小學初中設在一起的)的那個晚會……又一年還因為在家裡睡著錯過了而大哭了半晚上,再沒別的記憶了……
但絕不是就此說明我的童年是無趣的。
我的母親是一位鄉村教師,在我四歲那年,她被調到了一個距離鎮子50公里外的苗寨裡去教書,教兩年。那時的路況相當差,有時一週能不能回來都要看天氣,只要有雨,哪怕是極小的雨,都是不能走的。所以,那時的我是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見不到我的母親的——以至於後來有一次我的母親在連續一個半月的陰雨後冒著細雨回來,我卻躲在姐姐身後,無論她怎麼叫喚我我都不答應,孩子愚蠢的想法不過是“那麼久不回來,我不認你這個媽了!”……那是我第一次被父親打,父親是留著淚打我的,而母親也紅著眼眶拉開了父親……之後的那一晚,是母親抱著我睡的……到了半夜,枕巾溼了一大片……
我的父親是一個不太標準的嚴父,他是鎮上稅務所的一個公務員,但畢竟還是在鎮上工作的,不用像母親那樣跑那麼遠,所以,那時,我都是由他來帶的。雖說他的工作在鎮上,但是他的工作還需要時常下鄉。姐姐畢竟已經上小學了,親戚和同事可以幫忙照顧,而我,他是無論如何都放心不下的。所以他就找來了一條揹帶和一個後備箱,後背箱裡是我的零食和玩具,他就把我背在他的背上,跨上他的摩托車去下鄉……
那時,幹農活的人或許都常常能看見這樣的景象——一個身穿制服的男人用紅揹帶揹著一個四五歲的孩子,跨著一輛老舊的摩托車,在泥土路上飛馳而過……
鎮子下面有很多村莊,村莊之間的距離並不短,而且大多都是山路,雲南山區的山路,晴天駛過總是能掀起一陣塵,而稍有些雨又會變得泥濘不堪。不過,我的父親載我時卻從未摔過。母親總是說,那是他騎車最慢最謹慎的時候了,畢竟他是個急性子,可不是我這樣的“悠悠人”。所以,這樣的路途雖然時間長但卻也不顯得過分顛簸,於是,對我而言,這段時光倒是可以胡思亂想和休息了。
因此,那時的幹農活的人們往往又可以看到這樣的場景:那個穿制服男人揹帶裡的四五歲孩子有時是在歪著腦袋睡覺的,有時是伸出小手想把後面漸漸遠去的山或樹抓住的。我已經不記得在這樣的一次次的旅途中,我的夢飄過了多少田埂、多少座村莊、多少條小溪、多少座高山……很多時候,當我睜開眼睛,往往已經到達了下一個村莊。
有時,我還沒有睡醒,父親就不把我放下來,而是揹著我走過一條條大青石鋪的或是純泥土的鄉道……所以那時的父親身上除了汗水味還總是有一股植物的清香味。父親不高,但他的背卻意外的結實,每次趴在他的背上總有種趴在木板床上的感覺,很舒服。所以這也難怪我總是在他的背上睡覺了。不過父親也不是每次都讓我繼續睡下去。有時他做工作必須要把我放下來,他就會把那個塞滿了我的玩具和零食的後備箱取下來,那時的我就可以安分好一會兒了……不得不說,父親終究是農家人的兒子,在處理和村寨裡農家人們的事情時,確實比那些城裡來的人有分寸得多。總之,我沒有見過父親下鄉時有人對父親動過怒或者父親對別人動過怒……
其實,我對這些事的記憶更多是一個總的印象,很難回憶起哪一次單獨的經歷……不過有一次卻印象深刻。那一次,剛剛到了一個小村子就下雨了,下得很大,這種天氣是斷然不能再走下坡的山路回去了……幸而,那裡有一位父親的朋友,所以父親就帶著我去他家那裡避雨了。
父親的那位朋友姓劉,他年齡比父親大,所以我在方言中應該稱呼他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