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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我也是在那時第一次看到我的爺爺。

由於當時中國的時局在不斷地變化,場部也在大喇叭裡宣讀一些關於中央的最近檔案精神。空氣中的氣氛一夜之間發生質的變化。再沒有批鬥,沒有學習班,大家似乎覺得國家在變化。家家戶戶天一黑就關門,沒有人敢議論,只有沉默和等待。我們隊的民兵連長也沒有往日那樣威風,槍也上繳了,上面工作組的人找過他,聽說要他將文革關於批鬥的事寫成報告,上報上級局辦等待處理。整日看到民兵連長只要一出門,無論是晴天還是雨天,他總是戴著一頂破草帽,帽子總是壓得低低的,像是很怕見人似的。我們大家都知道民兵連長在文革期間是個大紅人,隊裡誰都要服他,否則拉你出去批鬥,不知是批鬥具有殘酷性,還是場里人膽小怕事,一聽到要開批鬥會,大多數人的腿都會發軟,眼睛六神無定,都會想想自己是否犯錯誤。隊領導和民兵連長站在臺上,環顧坐在臺下的工人,永遠是那一句話:“有問題,就要向毛主席交待,向黨和人民交待,否則批鬥你,送你上學習班。”民兵連長揹著槍,腰扎武裝帶,始終站在臺的右邊,時不時動動背上的槍,每一次動一下,臺下的人,個個會顯得很驚慌。現如今,隊裡的大多數人不再驚慌,不再恐懼民兵連長,他們在等待黨中央更新的政策的到來。

要平反。迅速在果園場內傳開。往日被批鬥的那些人,露出了久違的笑容,腰板明顯地變直,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更加宏亮。陸續有上級來人調查材料,一些武鬥分子被工作組相繼帶走。有些單身漢還接到通知,要調回原籍工作,有的恢復領導職務,有的要回城。在他們離開時,他們都會跪在渠道邊大哭一場。的確,在思想和精神方面,他們受了十幾年的折磨,身心的創傷太深,無法抹平,終於熬到出頭之日,現在要走了,要離開這裡,今生可能不會再來這裡,多少還有點難以離舍。沒有接到平反和調令的,隊長家裡和場部的門都擠破了,一天要打聽幾次。領導只有安撫他們,多少年都熬過來了,現在又有好政策,再多等幾天,又有何妨呢?

單身漢中的知青,當聽到他們要返城的訊息以後,根本就沒有心思在隊裡幹活,隊長也沒有辦法,就由他們,食堂每次吃飯時,飯碗個個敲得鐺鐺響,其實隊長怕他們鬧事,他也不離開他們半步,坐在旁邊抽著煙,默默地看著他們,就讓他們唱呀、跳呀,又是笑聲又是哭聲。隊長知道他們不會鬧事,他們來自遙遠的地方,大多受過良好的教育,在果園這麼多年的勞動,他們的身心已經很疲憊,也再經不起來自政治上的任何波折,他們有分寸,他們只是想發洩心中的苦悶,想透過笑和苦來解脫自己。終於有明媚的春天,風雨之後總會有彩虹。

單身漢走了,也有很多沒有走,他們在果園成家生子,割捨不了親情,帶上兒女千里迢迢,回到原籍看看父母和兄弟姐妹後,還是回到果園。這裡是他們的家,這裡有他們青春的痕跡。

果園場的一切在時代的變遷中,一切都變了。所有人都沒有預測到,所有人都驚奇地發現果園裡的每一個人背後都有一段撲朔迷離的故事。

果園的人們不會忘記他們,歷史不會忘記他們,他們曾經在果園場勞動過,付出過青春,付出過汗水,他們造就了果園,發展了果園。

雖然果園場是一個小世界,但這裡面也濃縮著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那些人物、事件、場景,還有一些聲音,還有空氣中飄蕩地某些氣味……是的,也許他們過於鎖碎,沒有邏輯,但有各自不同的聲音,有各自不同的喜悅、悲傷,它們不一定有太深的人生哲理。但那是平凡中的平凡,是沉澱在時間深處的日常生活、瑣事。他們是那樣的生動活潑,又是那樣的悽慘,他們具有強大的真實感,沒有色彩,只有樸實。

第二章 黃老頭

我記憶中的黃老頭已經歲數很大,大約有六十歲左右。是專門負責隊裡放牛,和我們住的地方相隔一段距離,準確地說是和牛在一起住。

小的時候我很怕他。他矮矮的身材,光光的頭,五官還算端正,沒有多少牙齒,說話的聲音很大。他有一個嗜好就是:愛管閒事。我們二隊的大小事他都要過問,不管是公事還是私事都得讓他知道,他要充分享受工人的基本權利,在生產裡,人稱二把手。

說實在的現在回想起來,他是一個好老頭。在那個歲月裡,受過黨幾十年的教導,做什麼事都非常講原則,特別是集體利益很注重。黃老頭一生單身,聽說他年輕時參加過抗日戰爭,日本人進攻宋埠鎮時,他和游擊隊在宋埠沙橋頭和日本鬼子打了一場惡仗,雙方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