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仰北自廚房端出一杯水,“找我有事嗎?”他淡淡地問。
衛朝陽一陣恍惚,彷彿又看見了很多前那個蜷縮在角落裡默默無聲的姜仰北,明明平靜得完好無損的面容,卻始終散發著一種傷痕累累的死氣。
有多久沒有跟他好好談過了?
衛朝陽覺得自己越來越弄不懂仰北的內心。過去的他雖然絕望但總還是願意在他面前傾訴憂愁,如今的姜仰北卻將自己徹底地塞進了殼裡,連一點喘息的空間都不留給自己。
衛朝陽看著這樣的仰北,心中一陣刺痛,“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姜仰北怔了怔,困惑地問他:“我怎麼了?”
他嘆了口氣,無法回答。
“你還沒回答我,突然找我幹什麼?”
衛朝陽放下杯子,“我聽說你拒絕了美術協會的邀請。”
“那個啊,我不太感興趣。”姜仰北無所謂地說。
“你現在對什麼感興趣?”
仰北看著他。
“除了整天待在這個房子裡,你還對什麼感興趣?”衛朝陽放高了語調。
姜仰北偏過頭,“你太激動了,別這樣。”
“仰北,你到底是怎麼了?申暖走了,難道你就不要生活了嗎?”
毫無預備地聽到這個名字,胸口像被什麼蟄了一下,“誰說的,我不是很好嗎,跟以前一樣……”強顏歡笑著,在那個人出現以前,他不是一直都是這樣嗎?
衛朝陽站了起來,“你覺得好?”他緊皺著眉頭,“你有沒有算過,你到底有多少個月沒有出過門,有多長時間沒有見過人,又有多久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你有沒有照過鏡子,看著自己的時候,還認不認得清自己的臉?!”
姜仰北微微睜了睜眼睛,目光很快又黯淡下去,“你在說什麼呢,我每天都有去超市買東西,而且現在,不是正在跟你對話嗎?”
衛朝陽的目光變得陰沉,一言不發,緊緊地盯著他。
姜仰北站了起來,“如果你沒有什麼要說的那我去畫畫了。”
他真的走進了畫房,關上門,然後再也沒有出來過。衛朝陽一直坐在客廳裡,許久,聽到了房內傳來的低低的嘶吼,從胸腔一直抵入喉頭的痛楚,壓抑地迴盪在空蕩的房間內,衛朝陽推開門,舉目望去,天花板,牆上,地面,所有能擺放畫紙的地方,全部是申暖的畫像。
每一天,只有畫著這些東西才能呼吸,每個晚上,只有躺在申暖的床上才能感到窩心的溫暖。壓抑了太久的痛無處宣洩,輕咳著,化作一口血,落在地面。
“去找她吧,仰北……”衛朝陽跪在了他的身邊,“去找她,好嗎?”是相伴了十幾年的兄弟,無論如何不能看著他倒下,無論如何,他只要他活。
姜仰北抬起頭,顫顫地哭泣著,“她還會再回來嗎?就算回來了,她還會再跟我在一起嗎?朝陽……告訴我,血緣這種東西,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明明是最親近的人卻不能在一起,道德這種東西,是為了破滅誰而建立?人與人相愛至交合,難道只是為了繁衍後代?
姜仰北不明白,彼此相愛,這樣簡單的事,為什麼就是不能得到幸福?如果是以前,他大可以帶著申暖遠走高飛,不是為了誰在一起的,因為愛,所以不能分離。他已經任性過一次,結果換來了整整三十六針,刺痛地紮在申暖的背後,他的心底。不能動,怕一個自私,就換來兩個人的萬劫不復,如今,除了等待,難道還有別的辦法嗎?
日子仍在繼續,唯有自己的時間,永遠停在了那個人走的那一天,這是個作繭自縛的時代,即使感情,也沒有人能夠擁有真正的自由。
衛朝陽喉頭髮澀,他說:“你到底在害怕什麼?難道那次以後,你還是不知道自己對她的重要性嗎,你以為痛苦的只是你一個人嗎?任她走掉,自生自滅,害怕失敗和失去,永遠只是畏畏縮縮地躲在這裡,可你有沒有想過,申暖也是一個人,就這樣放棄,你甘心嗎,就這樣丟下她,你不會感到羞愧嗎?”
“那你覺得我該怎麼辦?!”姜仰北悲憤地喊著,聲音再次軟了下來,“我還能夠怎麼辦呢?”
“仰北,你真的在乎你是她哥哥這個事實嗎,你所愛的那個人,是申暖,不是她的身份不是嗎?”衛朝陽認真地說,“你明明知道自己不可以離開她,既然已經羈絆得那樣深了,何必勉強自己在乎其他人的眼光?”
“朝陽……”姜仰北震驚地看著他,“難道你不會看不起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