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了八輩祖宗的人了,娶了個婊子不說,還生了小小年紀就敢殺哥哥的土匪。我們惹不起,我們還逃不起嗎?”
守在宋家門口看熱鬧的人就是在這個時候看見紅香的,他們看見頭髮遮著一半臉面的紅香怒氣衝衝地走了出來,他們看到紅香手裡提著掃地的笤帚,站在門檻上怒視著嚎叫不斷的女人。她暴露在頭髮外面的那隻眼睛顯得冰冷而淒厲。女人也被這一幕驚呆了,停止了詛罵。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拉著男孩的手說:“我們走吧,宋家是水果街的霸王,我們不敢惹。”
看熱鬧的人也跟著散去了,在散去之前他們聽見了宋家的屋門被奮力關上的哐啷聲,同時他們還聽見了紅香說:“水果街他媽的沒一個好東西,一個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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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零年秋天的時候,鹿恩正剛剛升到同州第一中學上初中一年級。第一中學在同州城東,從水果街到城東要走半個城區。學校有學生宿舍,鼓勵離家稍微遠些的同學住校。鹿恩正也想住校,鹿侯爺對此表示贊同,而福太太卻表示了堅決的反對。福太太對鹿侯爺說:“你讓兒子和那些庸俗的人住在一起,他遲早也會變得庸俗不堪的。”鹿侯爺反駁道:“現在是新社會,你那套資產階級的毛病該改一改了,新社會的人一律平等。”福太太撇撇嘴說:“社會再新也不可能把人都變成一樣的。”所以,鹿恩正最終還是沒能住校。
因為路遠,鹿恩正中午放學不能回家了,中餐的問題就立刻凸現了出來。最先的一段時間,鹿恩正的中餐由馮姨每天中午送到學校去,後來鹿恩正對母親說:“同學們看見馮姨每天都來送飯,笑話我是蛀蟲。”福太太便沒再堅持叫馮姨送了。福太太寬容而大度地對馮姨說:“小少爺長大了,我們就得讓他找到長大的感覺。”她叫馮姨為鹿恩正買了一個大號的鋁製飯盒,每天叫廚子一大早做好中餐後給他帶上。第一中學的一名副校長恰好是鹿書正的中學同學,他們夫妻都是第一中學的老師,住在學校裡面的職工宿舍,他叫鹿恩正每天中午把飯拿到他那兒去熱了吃。
鹿恩正第一次去副校長宿舍的時候,他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那個宿舍太小了,一間房被分成內外兩間,裡面是臥室,外面則是飯廳兼客廳,擁擠地擺放著破舊的沙發和飯桌,而做飯的灶具則乾脆就擺在了屋簷下。在從鹿侯府搬到水果街之後,鹿恩正曾經一度沉浸在狹窄帶給他的失望之中,他曾經不無悲傷地想,他們在水果街的院子是世界上最小的住所了,可是他看到的老師宿舍大大地出乎他的預料,這個小宿舍還沒有他們在水果街的小院子的一間屋子大,而且這裡不僅住著副校長夫妻,還有一個四歲的小姑娘。
小姑娘高興地對鹿恩正說:“我叫章蟲蟲。”
副校長就笑著說:“蟲蟲,你不能光告訴你的小名,你還應該告訴哥哥你的大名。”
小姑娘就仰著頭得意地說:“我的大名叫章茹新。”
這時,副校長的妻子端著鹿恩正的飯盒走了過來,鹿恩正能聞到從飯盒裡溢位來的誘人的香味。鹿恩正接過飯盒後去了學校食堂,他習慣在那裡吃飯。福太太曾告訴他:“最好不要在別人家裡吃飯,那樣不禮貌。”
有一次蟲蟲對鹿恩正說:“哥哥,你的飯真香。”鹿恩正就揭開了飯盒,蟲蟲忍不住叫了一聲:“哥哥,魚。”
“我要吃魚。”蟲蟲接著說。
副校長的妻子立即走過來對女兒說:“蟲蟲,魚是哥哥的。”鹿恩正看見蟲蟲注視著飯盒嚥了口唾沫,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來的全是渴望。他就把那條魚從飯盒裡撥到了飯桌上的一隻空碗裡,他對蟲蟲說:“這條魚哥哥就給你吃。”副校長夫妻剛想走過來阻攔他,他已經把魚撥進了碗裡,他對他們說:“我從小就不喜歡吃魚。”
最初的一段時間,鹿恩正並不知道別人家的飯桌上吃些什麼,只是有一次他看見四歲的蟲蟲靠在門框上啃一塊黃色的窩頭,她不小心把窩頭掉到了地上的泥水裡,蟲蟲的母親立即彎下腰把窩頭從泥水裡撿了出來,在圍裙上擦了擦又遞給了蟲蟲。他從這一幕隱約地感覺到了一些什麼,他看見蟲蟲把那沾著泥水的窩頭塞進了嘴裡,臉上帶著純真而滿足的笑容。鹿恩正把這一幕告訴了馮姨,馮姨老氣橫秋地哀嘆了一聲,說:“小少爺你不知道呀,現在能有窩頭吃已經不錯了。”恩正對馮姨的話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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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香 第九章(4)
沒過多久,鹿恩正便發現自家的晚餐也逐漸呈現出破敗之勢,桌上的魚肉每天都在減少,直到最後再也見不到一點兒肉腥,取而代之的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