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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庭年倚著圍牆,滑坐在地上,手臂遮著眼睛,卻沒擋住汨汨而下的淚水。濬堯駕崩後,他第一次為他落淚,為的卻是從不曾愛過他。秦嘉朗何曾見過他如此頹喪的摸樣,一瞥之下甚為觸目驚心,乾脆也一併坐下,問道:“你……與小皇帝,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庭年在冰涼的青石板上坐了半晌,又給這倒春寒的皇陵陰風一吹,酒也醒了七八成,在秦嘉朗面前也沒什麼不能說,於是道:“ 那孩子,他說他喜歡我。”

“那你呢?難道不喜歡他?”

不喜歡?怎麼會不喜歡?他十年間身不由己,心為形役,出了腥風血雨的戰場,又進了紛爭不斷的西域諸國,沒一刻得閒,雞飛狗跳的熱鬧,蒼白又荒涼。只有在濬衍身邊,每一天才充實豐富起來,才時時覺得有溫柔的潮水漫過心房,那顆蒼老的心又重回年輕,安寧自在,躺在那裡暢快地呼吸。

“我大概……是真的愛他。”

嘉朗聞言,一點兒也不驚訝,從知道庭年將那黃玉夔龍佩送給濬衍起,他就隱隱感覺到會有這種可能。心愛之物必贈心愛之人,這是陸庭年雕刻那玉佩時說過的話,那寄託了陸將軍滿腔情思的玉,沒有成為陪葬品,卻轉而掛在了濬衍的腰間,就足夠說明問題——在庭年的潛意識裡,濬堯是兄弟,是知音,兩人相伴相惜,卻非他心愛之人。

庭年又道:“嘉朗,你不知道我有多憎恨厭惡我自己,我管不住我的心。我曾一直以為,我是為了濬堯活著的,他身上繫著我所有的嚮往,所以為他戰鬥生死,為他開疆守土,為他才願意留在衍衍身邊,可事實上……”這些全部都是假象,愛上濬衍才是他的宿命,這宿命如細密的網,鋪天蓋地而來,他做盡困獸之鬥,最終還是不得不束手就擒。

“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年,並沒有多少時間給你猶豫,愛就愛了,何必拿捏姿態?若濬堯活著,必定也不願見你如此。再說,那可是濬堯的寶貝弟弟,你欺負他,只怕第一個不饒你的,就是濬堯。”秦嘉朗見他不說話,也知道他一時還過不來那個勁兒。也是,一下子顛覆了十多年的認知,放誰身上都不是容易接受的事,只是眼下若不能帶人回宮,只怕又要出亂子。秦嘉朗搔搔後腦勺,道:“你若還需要時間在這裡想清楚,我也不攔你,我就是得告訴你,三天後皇帝要陪同兩位番王往高山圍場春獵,若你的小老虎給那西域野狼吃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狩獵?”

“嗯,勒爾扎班江閒不住,天天花樣百出,折騰得人仰馬翻。鄂布克進貢了兩隻海東青,還沒馴化的畜生,他竟突發奇想要鬥鷹,皇帝推拒了,他又攛掇著鄂布克的首領阿漠克敦邀皇帝去狩獵,偏生那鄂布克也為遊牧民族,最是擅長騎射,聽說圍場有熊,也動了心,不知道兩人用了什麼法子,竟騙得小皇帝答應了。聽說那野狼還指名道姓地讓你和他比武,若是你不去,他就不走了。”

庭年扶額,想起勒爾扎班江那副金燦燦的招子就渾身不舒服,眼下自己與衍衍的齟齬還沒整理乾淨,他又跳出來填什麼亂!於是嘆氣道:“你先回去吧,告訴皇上,我明日就進宮。”

作者有話要說:

☆、君綱

秦嘉朗走後,庭年仍留在地宮門前,一直坐到日暮時分。他與濬堯過往種種在腦海中一一閃過,從生離到死別,似一場未開先謝的水月鏡花,如今逝者已矣,怎樣都是徒勞,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但即便是隻能以這樣自欺欺人的方式,他也希望能寬慰濬堯在天之靈。

斜陽的餘輝將整片皇陵埋葬進無邊的哀慼寂寞,庭年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僵冷的手腳,走到地宮外的金鋼牆下,手指撫上青色的封門磚,推之紋絲不動,那後面還有數塊巨大的封門石。他彷彿看到濬堯正站在長長的地道盡頭等他,就像十年前的出征前夕離別之夜,手裡提一盞明滅的燭火,對著他來的方向淡淡地笑。庭年心中突然生出一個瘋狂的念頭:他想毀了這堅不可摧的磚石,進到地宮裡去,站在那人面前,對他說一聲“抱歉”,再將他臉上的每一寸表情都看個仔細清楚。

呆立片刻,庭年去明樓裡取了那壇未開封的酒,右手四指分別夾了三隻乾淨的三腳金樽,又回到地宮門前盤腿而坐,手掌一翻,酒樽在面前排做一排,他依次倒滿,又捧著酒罈對著地宮之門舉了一舉,仰脖猛灌一氣,那架勢竟似恨不得在濬堯埋骨之地將這一罈酒喝到長醉不醒。他又將三隻金樽中的酒撒在土裡,低聲訴說中帶著醺然醉意:“濬堯,我自知虧欠你良多,願日後遭天譴以償,但如今可為之事也不過是在此灑酒祭你……你,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