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你的心像磐石一般不可動動搖,像南海墨玉一般冰冷滲骨,根本不會因為這些血腥和死亡稍有顫動,但你的身體終究也是會累的。
念力會消耗漸空,符紙會用完,箭會射完,刀會磨損,即便刀不磨損,你每揮一刀都要消耗氣力,最關鍵的是,刀鋒與人的骨肉相斫,反震力雖微卻存在,如此累積下去,總有那麼一個時刻,會讓你受傷。
此時,朴刀鋒利的刃口,不知砍開了多少人骨,竟磨擦的有些發熱,上面的血水冒著淡淡的霧氣,寧缺收刀入鞘,開始用鞘橫打。
把刀鞘變成鐵棍,把攔在身前的人一一擊飛,雖然比直接砍殺要來的慢一些,但卻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不時有民眾被刀鞘擊到半空,然後砸進人群裡,人群后方變得越來越混亂,甚至有些地方開始自相踩踏起來。
一名孩童被人群擠了出來,落到寧缺身前的空地裡,坐在血泊間哭泣,孩童年齡約摸七八歲,看坐姿應該是腿被人群踩壞了。
寧缺手中握著的刀鞘破空落下,落在那名孩童頭頂,然後靜止。
人群后方依然嘈雜混亂,叫罵不斷,但附近的人,都下意識裡安靜下來,緊張地看著這幕畫面,驚恐地等待著血腥的事情出現。
寧缺看著那名男童,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輕揮刀鞘,把他推到一邊。
桑桑靠在他的肩頭,臉色蒼白,很是虛弱。看著地上痛聲哭泣的男童,她困難地擠出一絲微笑,說道:“趕緊回家去。”
男童抽泣著以手撐地爬了起來,一瘸一拐向旁邊躲去,便在這時,他看到了桑桑的臉,想起這個女人就是冥王之女,就是這整整一個冬天,奶奶用來嚇唬自已的妖怪,不由嚇的驚聲尖叫,下意識把握著的一塊石頭向那張臉砸了出去。
寧缺此時正用刀鞘把一名苦修僧擊飛,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桑桑被捆在他的背上,就算看到了,也沒有辦法躲避。
啪的一聲,那塊石頭砸中她的額頭,一道鮮血緩緩流下。
將夜第五卷神來之筆 第五卷神來之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棋盤的那頭
崖坪間清風徐拂,白塔生於破廟亂簷之間,自不似在朝陽城湖畔被萬民敬仰喜愛那般光彩奪目,黯淡無比所以感覺頹敗。
暴雨落了無數葉,風又拂落數百果,崖畔的青樹枝條散亂,如無衣蔽體的女子般令人憐惜,崖下的瀑布彷彿在嘲笑它,聲音很大。
棋盤躺在崖坪上的雨水裡。
遮掩著天穹的雲層已經散去,崖坪上的佛光也沒了蹤跡,泛著金光的經文隨雲流散,不再有花瓣飄落,滿寺的鐘聲和經聲也已停止。
黑壓壓的僧人們從懸空寺的各間寺廟裡走出,望向上方那道崖坪,情緒有不安漸歸靜,各自歸寺,重新開始每天必行的功課。
世間無數座寺廟的鐘聲也已停止,寺廟裡那些長老和住持們看著佛像,神情惘然無語,忽有知客僧來報,某郡王妃或某世子前來上香。
無論長老還是住持,聽得這話,迅速變了臉色,擺出得道高僧的模樣,移步前去相迎,竊喜想著,今日要收多少香火錢才算合適,當然,不要露出太多煙火氣,以免貴人不喜,此時哪裡還記得佛祖是誰。
人間的無數萬信徒們也醒了過來,他們揉著磕破的額頭,有些慌亂地看著四周,不知道先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有老婦忽然聽著孫子的哭泣聲,回頭望去只見乖孫滾落到床下,額頭上磕了一個和自己額上極相似的包,不由好生慌亂。
她趕緊撐著有些痠麻的身體爬起來,把孫子抱進懷裡不停哄著,對著地面一通亂踹,說都是這地不好,此時哪裡還記得佛祖是誰。
燕國都城外的破庵堂裡,婦人們看著再怎樣砸也砸不響的破鍾,臉上的神情異常驚恐,難道再也聽不到鐘聲了?忽然間,她們開始放聲痛哭,來世就算能得再多的福報,今生這悲慘的日子該如何過?她們失魂落魄地走回鋪著稻草的房間,雙手合什跪倒,對佛祖不停祈禱。
天坑底部的原野間,數百萬跪在地面上的人也紛紛醒來,貴人們發現自己居然和那些賤民跪在一處,不由很是惱怒,揮動手裡的皮鞭,在幾個農奴的身上抽出了十幾道血漬,才覺得心情好了些。
那些農奴被抽了十幾鞭,很是疼痛,卻哪裡敢反抗,撐著疲憊的身體去做活,直到夜深時,吃過極糟糕的食物,在睡前又開始對著佛祖不停祈禱,默默祈禱仁慈的佛祖早些接引自己去西方的極樂世界。
人間的信仰,在很多時候就是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