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接了杏仁奉過來的帕子親手給他擦眼淚,聽了雪梨的話一睃她:“這點隨你啊。”
雪梨臉紅,立刻爭辯自己才沒這麼好哄。二人正互相抬槓呢,酸梅進來了。
酸梅在離榻還有三五步遠的地方一拜:“陛下。”
兩人一同看過去,皇帝笑意猶存:“什麼事,說。”
酸梅叩首,一字不落地重複小誠剛才說的話:“七殿下府裡的長子兩歲生辰要到了,皇太后要傳他去行宮見,讓皇長子一起去。”
她話音一落,屋裡就靜得不正常了,酸梅多少覺出不對,不敢抬頭,小誠在窗外同樣屏息不吭聲。
這才弄明白情狀的福貴咬著牙上前就一巴掌拍在小誠頭上,低斥道:“夠缺德的你!”
房裡,雪梨一時倒沒往在這事上自己的兒子是“捎帶著的”那層上想,只是一聽皇太后要見就心絃緊繃,又見皇帝面色也沉了,便道:“七殿下的長子兩歲了,咱們阿沅才八個多月……去行宮說是不遠可也不近,對他是不是太折騰了?”
皇帝在柔緩的詢問之語中顏色稍霽,點頭說:“是。而且他去你就得去、你去還得帶上阿杳,沒幾日了,安排不來。”
“而且月底就是陛下的生辰呢!”雪梨趁熱打鐵,“這會兒當兒子的必須在啊!見奶奶的事,我覺得晚些再說也不遲,之後還有新年、再晚點就是他的一歲生辰,都比這會兒合適啊。”
“嗯。”皇帝點頭,正要讓酸梅出去回話,雪梨卻在他點頭後搶先了一步:“杏仁,去御前回一聲,就說皇長子太小經不起顛簸、月底又是陛下生辰,這會兒去不合適,遲些再說。再讓豆沙替我備份禮,今晚就送到七殿下那兒,交給良媛娘子就行了。”
她一邊思量一邊吩咐,吩咐完了杏仁退出去,她一側頭,就看見皇帝端著茶盞邊吹熱氣邊忍笑。
“怎麼啦?”雪梨歪頭,謝昭一瞥她,頷首:“越來越會辦事了。”
“嘁。”雪梨稍湊近了點,把聲音也壓低了,“他們這點彎彎繞繞我還是知道的。這種話,哪有讓酸梅來傳的?”
酸梅跟這樣的差事八竿子打不著,落到她身上,那絕對是故意推過來的。
“來,酸梅。”雪梨笑著招呼酸梅上前,酸梅又一叩首起身走近了,她便拿了案上那一碟還沒動過的鳳梨酥給她,“拿去吃著玩,不夠的話子嫻那兒還有。”
酸梅怔怔,當著皇帝的面心裡難免發虛,正要偷瞧瞧皇帝的神色,他信手把腕上的一串小葉紫檀摘了給她:“喏。”
——剛滿六歲且在過去六年裡一直活得很小心的酸梅要嚇瘋了好嗎!磕磕巴巴地福身道謝,端著點心、拿著珠串退出去之後才驚覺自己剛才該行個大禮才對,但也沒人追究她這個。
她丟了魂似的出了正屋就看到小誠驚得臉色發白地看著她,倆人大眼瞪小眼地都愣了半天,末了,小誠居然跟她過來衝著她深一揖,然後跟被狼追著似的一溜煙沒影了。
屋裡,雪梨叫福貴進來說院子裡的事,福貴就把小誠剛才的反應說了。雪梨心情暢快地笑倒在皇帝身上,皇帝颳著她的臉忍不住嘲笑她:“你這是最近過得無聊了?跟他們較什麼勁!”
“就是不愛看他們以大欺小。”雪梨一翻白眼,慢條斯理,“自己該辦的差不好好辦,好事全搶著、壞事都往外推。別的也還得了,推給酸梅那就是看她小又在奴籍,拿她不當個人看。等著看她挨罰?耍誰呢!”
她是真的有點氣,宮裡這種把別人推出去冷眼旁觀別人挨罰的事多了。這種事裡,倒黴的自是挨罰的,但實際上被稟事的主還不是同樣在被底下人耍?當他們不知道這裡頭的貓膩呢?
謝昭聽她說完,不禁笑了笑。
這是心氣提起來了。
若擱在以前,同樣的事她可能會做,但那只是因為可憐酸梅而已。現下善心依舊是有,但這番思量卻不太一樣,她這是不肯由底下人拿捏擺佈,有了自己做主的心思了。
挺好。
這事傳到御前,連帶陳冀江在內的幾個原本可以自己辦這差事的人就悔大發了!
合著真是個好差事啊?一盤鳳梨酥外加一串小葉紫檀,這賞賜聽著不重,可都是陛下和阮娘子親手遞過去的,這是傳話的人到跟前露臉露大發了啊!
嘿,早知道他們就不怕了!現在可好,一干能人都往後縮,平白便宜了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
是以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往六格院的所有差事都變得有人搶,包括聽上去不太好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