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此人對著黑色馬車呼喝不停,圍在青樹下觀棋的修行者們連憤怒都懶得再憤怒,確認此人就是個不怕死的白痴——既然是光明之子下的棋,那麼即便是錯的,也必然是錯的大有深意,哪裡是你這個普通人能夠領悟?
南晉棋師這一生痴於棋道,出棋房便入宮廷,即便和南晉皇帝陛下對弈,也不知道讓棋是什麼個意思,真可謂是愛棋如痴,哪裡知道黑色馬車裡那個小姑娘在修行界裡的地位,正所謂無知者無畏,依然憤怒地教訓著對方。…《 》…網。
寧缺搖頭示意劍閣弟子不用緊張,反正他也沒有想著桑桑真的能解開這局殘棋,只是警告那名南晉棋師說道:“聲音小些,不要說髒話。”
南晉棋師怔了怔,認出他是昨天清晨在爛柯寺裡見過的那名年輕人,聲音不自然地小了些,惱火說道:“行棋乃是雅事,我怎麼會說髒話。”
且不說棋盤這面的紛擾。
黃衣老僧坐在棋盤對面,神情平靜冷漠。
他此生精研棋道,尤其是樹下這盤殘局,更是不知道想了多少年,落子覆盤不下千次,此時看著那枚新落在棋盤上的白色棋子,如南晉棋師一樣,確認白棋因為這一著而陷入了無法挽回的死路。
這盤殘局名為亂柯,取的是亂柴堆之意——在沒有外力的時候,亂柴堆看似穩定,實際上卻時時處於崩塌的邊緣,想破此殘局,便等若是要在保證不倒的情況下,把柴堆裡乾柴的順序重新組合,其中難度可想而知。
先前桑桑在車窗中低聲說了方位,書痴依言落子,那枚白色棋子於繁複棋局中直取下方中空,就如同蠻不講理地伸手在柴堆最下面抽出了最粗的一根乾柴,看似強硬,實際上卻是徹底破壞了柴堆勉強穩定的平衡狀態。
柴堆已經倒塌在地面上。
黃衣老僧說道:“此局已終。”
大青樹下觀棋的修行者們,既然今日拜山想見歧山大師,自然對棋道頗為自信,或是帶著精於此道的同伴,此時聽到這話,認真審看棋盤局勢,不由愕然發現,那名南晉棋師說的是對的,白棋已然無法重獲生機。
想著光明之女的第一次出手,竟然便如此草草結束,人們望向黑色馬車的目光便變得有些複雜,卻依然不敢流露出絲毫質疑或不敬。
山澗畔一片安靜,場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然而就在這時,黑色馬車裡再次傳出桑桑的聲音。
“這棋……還真有些意思。”
……
……
窗簾微拂,桑桑低聲說了兩個數字。
就像每次寧缺射箭之前,她說出兩個數字一般,似乎想都不需要想。…《 》…網。
坐在棋盤前的莫山山微微一怔,自棋甕裡取出一枚白子,放在棋盤上某處。
黃衣老僧微微蹙眉,沒有想到在白棋已然必敗的局面上,黑色馬車裡那位光明之女,似乎還想堅持,在他看來這實在不符棋枰雅風。
那名南晉棋師卻不知發現了什麼,湊到棋盤上,距離極近盯那顆看似尋常無奇的白色棋子,似乎看到了什麼很奇怪的事情。
他神情微異說道:“噫,好像有些意思。”
黃衣老僧也發現了那枚白色棋子所處位置的古怪,不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冷漠的神情漸漸變得溫暖起來,微笑說道:“有些意思。”
……
……
桑桑是很聰慧的小姑娘。用寧缺的話來說,她只不過是懶得想事情,習慣於依賴寧缺,所以才會顯得有些木訥,便是砍柴的時候也總是呆呆的,既然生就懶得思考的性情,那她什麼時候開始覺得下棋這件事情有意思的呢?
這便要從兩年前說起。那時候寧缺遠在荒原,陳皮皮受他的囑咐,時常去臨四十七巷老筆齋照看桑桑。陳皮皮曾經聽寧缺說過桑桑才是真正的天才,這讓他哪裡肯服氣,於是便開始了無人知曉的數次比拼。
最開始的時候,陳皮皮和桑桑比的是記憶力,慘敗,然後與桑桑對弈,卻因為老人衛光明回老筆齋而戛然而止,顏瑟大師再至。
其後便是那場令人唏噓感慨的故事發生。
但桑桑第一次正式下棋便是那次,便是棋盤上的規則,也是從那一天開始學的,當她學會之後,陳皮皮便再沒有贏過她。
桑桑和陳皮皮下棋是有賭注的。
每贏一盤棋,桑桑便會得些好處。
所以她開始覺得下棋真的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這也是為什麼先前她會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