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毫無共同之處,一心獻身科學只能是人性的喪失。為了表達這種反交流文化精神,西奧多·羅斯扎克描繪了這樣一幅精神圖象:“一張包括了各種可能性的光譜,它們理想地融合在一起……在這光譜的一端,是科學的強烈而明亮的光線,是資訊,在光譜的中部我們看到藝術的動人色彩,看到世界的美學投影。在另一端,我們發現了宗教經驗陰暗的、朦朧的調子,在逐漸暗淡下去,波長逐漸超越於所有知覺之外。從這裡我們發現了意義”。
不,從這裡我們發現了矇昧主義!從這裡我們發現了對人類精神能力的嚴重低估。動人的色彩和陰暗的調子產生於我們的神經和感覺網路的遺傳進化,把它們看作生物學以外的研究物件,顯然是把目標定得太低。
科學方法的核心,是把所知覺的現象還原為基本的、可檢驗的原理,任何特定的科學概括的優雅——或者說優美——是透過其所能解釋的現象多寡和其表述的簡潔性來衡量的。作為物理學家和邏輯實證主義的先驅,馬赫用下述定義表達了這一思想:“科學可以認為是一個最小化的問題,它包含對事實的最全面的表述和最經濟的思維。”
馬赫的觀點有著不可否認的魅力,但單純的還原僅是科學過程的一半,另一半是在分析所揭示的最新規律控制下,透過廣泛綜合而進行的複雜重組,揭示出新奇的、湧現的現象。當觀察者把注意從一個組織層次轉移到另一個組織層次(例如從物理學轉向化學或從化學轉向生物學),他希望所有低層次的規律仍然適用。但是較高組織層次的重組需要較低單位排列的規定,這反過來產生豐富而基本的、意外的新原理。規定中包括了各種單位的特殊結合,以及這些元素(單位)的特殊的空間排列和組合歷史。讓我們看一看化學中的一個簡單例子。氫分子的組成,是一個帶負電的氮原子以及三個呈三角形連線的正電氫原子。如果這些原子的位置是固定不變的,整個分子就會在兩端表現出不同的電性(偶極矩),與核物理中的對稱規律明顯衝突,但事實上,氫分子的運動並不反常:氮原子以每秒三百億次的頻率來回穿過氫原子的三角形,把它的偶極矩中性化了,然而,這種對你卻不存在於糖和其他有機大分子中,它們的結構太大太複雜而難以轉化,它們違背了但並沒有否定物理學的法則,這種規定性對於原子物理學家沒有很大意義,但有機化學和生物學中卻普遍存在著這種規定性造成的結果。
從昆蟲社會生活的進化中,還可舉出一個與我們的題目更為接近的例子。在大約一億五千萬年前的中生代,原始馬蜂演化出決定性別的單倍二倍體。這一特性決定了受精卵產生雌性而未受精卵產生雄性,這一簡單的控制方法可能是一種特殊的適應,使得雌性馬蜂能根據昆蟲獵物的性質來選擇後代的性別。特別是,較小的獵物可以給予雄性後代,因為雄性後代在發育中需要的蛋白質較少。但是,不管最初的原因是什麼,單格二倍體表明瞭一次進化事件,它相當偶然地預先決定了這些昆蟲的一種趨向:去發展高階的社會生活形式。單倍二倍體導致了比母女關係更為密切的姐妹關係,因此,雌性可能透過轉化為不育蜂群而產生遺傳利益,它們的明確職責就是哺育姐妹。哺育姐妹的不育雌蜂是這種昆蟲社會組織的基本特徵。由於單倍二倍體的這種決定作用,只有在馬蜂及其近親蜜蜂和螞蟻這些昆蟲中才產生了社會性的生活方式,而且一般情況下都是母權制,即蜂后管理雌性後代;或是姐妹制,即不育的雌蜂管理產卵的雌蜂。馬蜂、蜜蜂和螞蟻看來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它們在地球上大多數地方都能安營紮寨,並對當地的生態產生舉足輕重的影響。在巴西森林中,它們的群落總重量佔包括蠕蟲類、巨嘴鳥以及美洲虎在內的全部陸生動物總重量的百分之二十。很難想象有誰憑著關於單倍二倍體的知識就能猜到這一切。
還原是傳統的科學分析方法,但它也引起了擔心和不滿。如果可以用生物學規律對人的行為作出任何程度的還原和決定,就可能意味著人的獨特地位和人性的喪失。幾乎沒有社會科學家和人文學者甘心這樣去做,更沒有人準備作出任何讓步。另一方面,把還原方法與取消注義劃等號也是完全錯誤的。一門學科的規律對於在其之上的學科冊必要的,它們刺激和推動了智力上更有效的重組,只不過它們對於本層次學科的目的來說不是充分的。生物學是理解人的本質的鑰匙,社會科學家不能無視它那些迅速成熟起來的原理。然而,社會科學的潛在內含要豐富得多。它們最終將從生物學汲取有關思想並超越它們,從那些今天已經超出人類中心主義的理由來看,人類應該研究其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