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忽然俯身過去,像是登徒子似的仔仔細細地瞧了瞧張賜,哈哈一笑:“你是怕欠了我情分麼?”
張賜斜睨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說:“本公子何曾懼過什麼?你江家是九大家族北地大族,鎮守北地,就算是你去了那個位置,也是職責所在,何來欠情分一說呢。”
“從前不會有,但如今,你有了她。”江帆抬眸看向陳秋娘。
陳秋娘起先在江帆說出“我想這北地,就交給我吧”時,還略有混沌,但接下來聽張賜與江帆來來去去的對話,再結合之前江帆講述他與蕭燕燕的相識。還有最近對韓德讓的部署,她已經知道江帆所指的是丟去江帆這個名號,使用韓德讓這個頭銜活下去,將遼國掌控在他手中。至於遼景宗是否要繼續存在,完全取決於江帆。而蕭燕燕對他的情分與依賴,足可以演繹成陳秋娘所熟知的韓德讓與蕭燕燕的愛情絕唱版本。
而今,兩人所謂的情分,聰穎的陳秋娘已猜測出江帆大約是因為她能過得好,才選用這種方式來守護她的。如今,江帆微笑著看著她。陳秋娘亦望著他。問:“你要以另一個人的身份去活著?”
江帆一聽。哈哈笑,而後寬袖輕拂,朗聲說:“我與張佑祺都不曾說明了的事,秋娘竟已洞察了全部。果然不愧是我江帆看重的女人。聰穎得讓世間男子黯然失色。”
陳秋娘被江帆誇得不好意思。便抿了唇。說:“你們說得很清楚了,好不?”
“你也扭捏了?你值得這麼誇,別人誇你。你就坦然受著了。再說了,我張賜的女人,自然是天下無雙的好。”張賜打趣,隨手執起她的手,在他掌中揉搓,將他掌中的暖意都傳給她,嘴上卻還輕言細語地說,“瞧你這麼就這樣涼了,來,坐到這邊來。”
他說著,也不顧江帆在場,輕輕牽著她走到了火爐邊坐下來。
“張佑祺,我覺得北地非我不可。”江帆看自己被無視了,立刻又重申了自己的觀點。
張賜抬眸掃他一眼,說:“這件事,我不希望是你。”
“但必須是我,九大家族的情況,我清楚得很。你與長老會對立,謀算了他們,如今,你沒有太多信任的人。你的心腹,卻沒有幾個能擔此重任的,我知道,你現在為此苦惱——”江帆神情篤定,一臉洞察世事的笑。
張賜則是不語,只施施然起身,斜倚在窗邊,映了窗外的落雪紅梅,端了一杯溫熱的酒,兀自喝著。
“不要忘記,我也是江氏一族族長人選之一。”江帆又說。
“可你生來隨性,喜歡仗劍江湖,這種權力的鬥爭,我在其中,知道多麼討厭。”張賜過了許久才緩緩地說。
“可我要的,你也給不了,對吧?”江帆呵呵笑,而後又語氣落寞地說,“如果想要的得不到,那麼鎖在牢籠,或者仗劍江湖又有什麼區別呢?你身在其中,亦應該理解我的心思。所以,不要阻止我,北地我志在必得。而且——,我忽然想要玩一玩人間權術。而今,我並不是要徵求你的意見,而是尊重你這個族長,告訴你一聲我的決定罷了。”
江帆一說完,便將手中杯子一拋,那杯子輕輕跌落在一旁的軟墊上,他將身上衣衫攏了攏,揮揮手,道:“這梅園風景不錯,我就不打擾兩位了。”
陳秋娘是極其聰敏的人,但此時此刻,面對江帆的言語,她也只有默然。無論多麼厲害的人,在面對別人給予的深情卻又不能回應時,便也只能這樣無言以對。看著江帆施施然離去,在滿園紅梅與白雪的映襯下,那一舉一動都是一個不羈的公子模樣。這讓陳秋娘想到了自己的師父,師父也是九大家族的人,但師父卻以一種超然的方式過著自己喜歡的生活。而眼前這個少年從內裡來說,一定是厭倦了這些權力遊戲的,但此時此刻,他卻又要親自接過這樣的擔子。陳秋娘知道,這其中很大的因素是因為她,而且他這一次選擇站在張賜身邊,也有一大部分的意思是要保護她。
面對這樣的對待,她甚至連一句謝謝都說不出口。就在這時,張賜忽然轉過來瞧著她,說:“雲兒,我與他都是九大家族的一份子,我們的決定都跟你沒關係,即便沒有你,面對失控的北地,以及懦弱得不足以撐起整個北地未來的韓德讓,我們也會採取這樣的方式的。”
“我——”陳秋娘張了張嘴想要以什麼話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想法,但看著眼前這個英俊男子幽深的眸子,想到他的謀算可以嚴密到讓自己歎為觀止,自己又能說什麼來讓他相信呢?她現在嚴重懷疑,即便他相信了她穿越而來,也不曾相信她能自由穿梭於兩個時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