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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法極精,彈無虛發,才不至於餓死。

最後到了西安,那裡正流行麻疹,高寒山區無麻疹病毒,西林沒有病過,沒得免疫力,很快被傳染。別人卻以為成年人不會再“出麻子”,耽誤了治療,西林遂不幸病死,年僅一十九歲。陳氏對她還算有情義,將靈柩運回湘西,建了墓,還留下了這一冊《艽野塵夢》。

《艽野塵夢》中最精彩的故事,也是在無人區中發生的。某次行至有水草處準備安歇,遇上幾個去拉薩的喇嘛也來了,他們的馬多,食物也多,態度卻很友善,應允以一匹馱馬和若干食物相贈。護兵見喇嘛有油水,不知其帶刀槍,便想盡殺其人,盡奪其物,決定翌日整裝待發時動手,以為這樣對方不會防備,事後也無須收拾,最為妥當。陳氏雖以為不可,但寡難阻眾,只得聽之。

第二天一早,喇嘛送來了馱馬食物,還幫助他們將各人坐騎上原帶的物品轉移到馱馬身上,說是輕裝利於快走。整裝已畢,護兵就開了槍,擊傷一個喇嘛。誰知幾個喇嘛(連同傷者)反應極快,立即飛身上馬,並迅速從寬大的藏袍中出槍還擊,護兵應聲倒地,一死一傷,喇嘛們卻絕塵而去。更沒想到的是,剛送來的那匹馱馬也跟著跑去,不僅帶走了禮品,還帶走了他們原有的食物和用品。

食物沒了,護兵也沒了,報應如此之快,真令人驚駭。但作者根本來不及驚駭,因為在無人區中沒了食物,很快便會餓死,如無西林同行,結果就只能是黃沙中又多一堆白骨了。

這幾節故事,略可見清末民初“荒野”情況之一斑,也是邊疆史有價值的資料。

筆記作為一種私人記述,本可補正史之不足,筆墨若能生動傳神,則更有文學的趣味,這便是我喜讀筆記的原因。人們多以為筆記都是古人作品,是一種陳死的體裁,殊不知筆記大家黃秋嶽、徐一士、劉禺生等都是近幾十年中人物,陳渠珍則一九五二年去世時還是湖南省人民政府的委員,實在可稱為今人了。

書如今越印越多,古舊書被炒來炒去,能“發掘”的好像都發掘出來了。像《艽野塵夢》這樣原來無名的薄本小冊,因為是私人筆記私家印本,又無關帝王將相才子佳人,所以反多湮沒,甚至圖書館的目錄裡也查不到。十多年前我箋釋印行過一冊《兒童雜事詩》,幾年前又整理印行過一冊《林屋山人送米圖卷子》,二書的性質,亦與我所說的筆記大略相近,因為孤陋寡聞,至今仍少見有繼續做這種拾遺輯佚事情的人,難道這類著述的命運總是寂寞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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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奇書《艽野塵夢》

文/ 三 七

曾讀《漢書·李陵傳》,自“陵止營浚稽山”,至“鼙鼓不鳴”,文不滿五百,而轉鬥千里的情狀,已宛然可以想念。李陵是個將軍啊,而自古牽騾負橐,為生計所驅,輾轉於無途之途者,十九為普通百姓,死於道者,又不知有幾百千萬,特無人作傳耳。絕域之通,我們在歷史書中只讀到一片歡呼之聲,其間垂死的呻吟,枕藉的白骨,早掩沒在西陲的沙雪中;即使我今天所推薦的這一部《艽野塵夢》,作者對一百多名同行者道死的細節,也無詳述。但在我國的群籍中,死裡逃生於絕地者的追記,又足以驚心動魂的,以此書為第一,蓋死者無法開口,生者多不通文墨,所以眾多更慘烈的事實,只有與死者同化了。

《艽野塵夢》的作者陳渠珍後來也是大人物了,沈從文的讀者大概都知道他,所謂“湘西王”,割據一方逾二十年,但在故事開始的1909年,他尚是清軍中的一名管帶。駐藏辦事大臣聯豫與藏方不睦,調川軍入藏欲為挾制,至有###出走之事,這些是史家的事,也不去說它;不久武昌事變,駐藏清軍內亂,殺左參贊羅長裿,擁協統鍾穎為首,搶掠拉薩,至被藏兵圍攻繳械,而軍中仇怨糾葛,鍾穎被案誅,諸將仍復相攻,這是後來的事,也不去說它;只說陳渠珍當鼎革之際,懼禍之將至,率了一百一十五名湘西(及滇黔籍)子弟兵,集體地開了小差,於辛亥年十一月間從工布江達出發,北上青海,卻走入了無人的絕域,一行人餐風宿雪,日有死亡,待到第二年六月獲救時,只活下來七人。

中間的一段路線,為本書做注的任乃強先生精熟藏區史地,也不能確考,所繪圖形,終無法得其究竟。大致這一行人出那曲地區後,不久便西偏。他們僱了一名老喇嘛為嚮導,或為彼有意引入死地,也未可知。至通天河該喇嘛就逃掉了,此後更是盲人瞎馬,一腳沙一腳雪地亂走。時當冬季,北風觱發,酷寒可想而知;糧食盡則屠牲口,牲口盡則連行李也不能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