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伯給我六哥的不是我六哥所期望的打罵。我大伯牽著我大伯孃的手,要給他下跪。我大伯孃不跪,僵直身子。我大伯跪下了,撲通一聲,跪倒在我六哥面前。我六哥被嚇傻了,他呆呆地看著我大伯。
爺爺,祖宗,我給你跪下了!我大伯老淚縱橫地說道,你就可憐可憐我們吧,可憐可憐這個家吧,別再去惹禍了……祖宗啊,爺爺啊……
我六哥尖叫一聲,捂著腦袋發瘋似的跑出了家門,在田野裡狂奔起來。
鄉村惡少 20(1)
那天傍晚,我六哥離開了秦村。我娘要去跟我大伯和大伯孃說說,勸他們去把我六哥找回來,我爹不準,還把我娘臭罵了一頓。我爹說,要找你去找吧,找著跟你一起過日子,闖了禍事你擔待!你還嫌他沒把一家人禍害死嗎?我娘不無憂慮地說,我是擔心他出去跟人學壞了。我爹責問道,你以為他現在還不壞嗎?他已經是頭頂生瘡,腳板流膿,壞透底了!我娘見我爹這樣子跟她說話,也生氣了,摸了把刀塞到他手裡,怒氣衝衝地說,既然這樣,你乾脆拿著這把刀,找到他把腦殼給他砍下來,不就是為民除害了?你就成大英雄了!全村的人都要給你放鞭炮恭賀呢!慣常的是,我娘一生氣,我爹就不做聲。我爹在鼻腔裡哼哼兩聲,瞪我娘兩眼,走到一邊,坐在角落裡發悶氣去了。
這天晚上,我爹親自下廚搞了幾個菜,讓我去請大伯過來喝兩杯,我大伯說不舒服,沒過來。我大伯孃怕我說不清楚,免得我爹誤會,過來親自告訴我爹,說我大伯胸口悶堵得厲害。話一出口,我大伯孃的眼淚就直往外流,她揉著眼睛,要往回走,我娘拉住了她。娘把那些菜夾了一碗,要我大伯孃給我大伯端過去。我大伯孃說我大伯根本就不想吃東西。我娘嘆息一聲,問我大伯孃,是不是去找找老六?我大伯孃以近乎絕望的口氣哀嘆一聲,一語不發地轉身離開了。
我爹喝了許多酒,光喝酒不吃菜,看樣子他的胸口也悶堵得厲害。後來他醉了,坐在板凳上左晃右晃,像一隻搖搖欲墜的冬瓜。他突然怔怔地看著我,眼珠子通紅。我被他看得有些膽怯,以為他捏住我犯啥事的把柄了,轉念一想,這段時間我的表現很好,於是就坦然了,轉開眼珠,避開和他對視。
誰曉得我剛一轉開眼珠,我爹就一指頭捅過來,瞪著我,大著舌頭說,這些天你闖啥禍沒有?犯啥事沒有?我堅決地搖頭說,沒有。我爹冷笑一聲,說,那就好。然後舉起杯子一口乾了,打了個響亮的嗝聲,邊斟酒邊喃喃自語地說道,要是你是老六,老六是你,你說我該咋辦?我確實沒想過這問題,不曉得應該如何回答。我爹抬起頭,瞪著我,等待我給他一個讓他滿意的答案。我緊張起來,向坐在一旁摟著我弟弟的娘投過求援的眼神。我娘很平靜,嘴角流露著輕蔑的眼神,瞅著我爹。我爹突然一拳頭砸在桌子上,衝我吼道,你敢學老六,我一棍子要了你的命!
我被嚇哭了。我弟弟也從夢中驚醒,嚇得哇哇大哭。
我娘起身上前,猛地一巴掌將我爹從板凳上推倒在地上,罵道,你在發啥子酒瘋?喝不得就莫喝!
沒過多久,有人在土鎮看見了我六哥。我六哥並沒有拜那個造獵槍的老頭為師,那個老頭私造槍支危害社會治安,替人窩贓銷贓,被關押了。我六哥在土鎮給廖團魚當狗腿子。我實在不相信我六哥會給人家當狗腿子,但確實是。
我是多年以後才見過廖團魚的,之前都是風聞。廖團魚在我們這些人的眼裡,雖然是一個惡棍,但卻依然顯現出一個傳奇人物的魅力來。廖團魚曾經是我們小朋友聚會的中心話題。
廖團魚是土鎮人,他的童年和少年和我們一樣平淡無奇。據說在他十八歲那年,他爹被鎮上一個人欺負了,這個時候他正在河邊釣魚,聽說後立馬趕回家,拿了兩把菜刀,將那個人的手砍掉了。廖團魚為此付出了幾年班房的代價。等到廖團魚從班房裡出來,只花了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他就成了土鎮乃至愛城都有名的惡棍頭頭。讓廖團魚聲名遠揚並且在惡棍們當中建立至高威望的,是發生在土鎮的一次鬥毆。廖團魚在班房裡的那些日子,土鎮出了一個惡棍,此人姓什麼我已經忘記了,只記得綽號叫“攆山狗”,據說他的奔跑速度極快,曾經有四十多名公安圍捕他,竟讓他逃脫了。攆山狗有一幫子弟兄,在土鎮欺行霸市,外來的那些跑江湖賣藥賣藝竊賊扒手騙子賭棍,到土鎮是必須要給攆山狗打招呼的,攆山狗自然會關照他們,然後根據他們的收益多少提成分利。
鄉村惡少 20(2)
廖團魚從班房裡回來,就像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