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道:“啟姐姐是最有主意的。她既然答應了,想來這位公子她自己能瞧上。”
啟春的父親黯然丟官,她隨父回鄉,想不到有人追隨提親,她自己竟也允了,也算是一番奇緣了:“那就好。以啟姐姐的樣貌品格,她能瞧得上的人不多。難得兩廂情願,當真是一段佳緣。”
說起啟春的婚事,采薇忽然怏怏不樂起來,她嘆了一聲,只把淡綠柔絲在裙上輕輕摔打:“家裡也快要給我議親事了。”
我微笑道:“這是好事,妹妹不高興?”
采薇低頭道:“我在家裡又不像啟姐姐那樣能說上話。”
我笑道:“難道妹妹也想像啟姐姐這樣自己挑夫婿麼?”
采薇茫然搖頭:“不,我只是不想嫁罷了。”
我一怔:“為何?”
采薇笑意淡惘,垂頭撫著裙上的玉色梨花,感傷道:“這兩年我在家專心刺繡。有時候累了便會想,這樣好看的花樣子,這樣上等的緞子和絲線,沒日沒夜地繡,銀鉸一剪,絲線一脫,便一敗塗地了。況且我冷眼看著哥哥和嫂子,深覺婚姻的無趣。”
我不解道:“你嫂嫂不是已有孕了麼?”
采薇搖了搖頭,悵然若失:“不過是相敬如賓而已。只有我曾見過我哥哥真心喜樂的模樣。”說罷微微一驚,住口不言。
我和啟春當年受采薇所託,給昇平長公主送信。我們拆了信,盡知事情原委,但始終瞞著采薇。因此采薇一直以為,我們並不知道她的兄長謝方思和昇平長公主的戀情。我只當沒聽出來,笑道:“妹妹一定看了什麼閒書移了性情了,不然好端端的為何說這些喪氣話。”
采薇微微一笑:“祖母還在時,我常隨她老人家去小庵聽經。佛經有云:諸行無常,一切皆苦。諸法無我,寂滅為樂。又說:是日已過,命亦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都是一場空罷了。祖母去世前,還拉著我的手,說我有佛性呢。”說罷垂目合十,又唸了聲佛。
我心中一空。出家在家,原不在那一紙度牒,更不在那一襲緇衣:“你若真悟了,也好。”
采薇緩緩放下雙手:“我聽啟姐姐說,姐姐在宮裡也辛苦得很。姐姐若不能悟,何不上稟皇后,早日出宮?以姐姐的才貌性情,定能嫁得一位如意郎君。平安一生,也就罷了。”
我嘆道:“若這般容易,佛也不必苦度眾生了。”
數日後,皇帝終於下旨處置三位女巡。錦素流放西北,在軍中為婢;封若水免官回家,隨父流放嶺南;蘇燕燕罪責最輕,免官為奴,留在椒房殿服侍。旨意一下,軟禁四十多日的錦素和封若水被勒令即刻出宮。芳馨甚是歡喜,進殿拜道:“姑娘大喜。”
聽聞錦素只是流放,我心中確是歡喜無限,不由扔下筆:“我升官也沒見姑姑如此鄭重。”說罷走下書案扶她起身。
芳馨笑道:“升官固然是好,可是在姑娘的眼裡,又怎及得上於大人的性命要緊?”
我笑道:“這是自然。收拾一下物事,我要送一送錦素。”
芳馨頓時斂了笑容:“於大人畢竟是罪人。姑娘去送,恐怕有人藉機生事。”
我淡淡道:“無妨。送別而已,若陛下怪罪,便由他罷了我的官好了。”
芳馨無奈,只得將錦素的那件群青長衣拿了出來。我又問:“咱們還有多少錢?”
芳馨道:“錢倒還多,只是於大人去西北做官婢,哪裡用得上銀子。況且銀子重,帶在身上也不方便。”
我嗯了一聲:“那便將那盒金葉子都拿來給於大人帶上。”
芳馨應了,吩咐綠萼到我的寢室中尋了一盒子金葉子,足有十七八片。我看了一眼道:“包在那件衣服裡。”綠萼依言將金葉子用紙包好,藏在摺好的長衣之中。我極力思索道:“路上不能露財,還是包一封碎銀子在衣裳中,有銀子使,押解的人總會對她好些。幸而若蘭和若葵與她一道去,三人在一起,也不算太壞。”
芳馨道:“姑娘想得周到。”
我嘆道:“可惜錦素的首飾都是宮裡賞的,不能帶走。”
芳馨道:“為奴為婢的,這首飾帶去了也是無用。”說罷望一望天色,“姑娘快走吧,再不動身恐怕來不及了。”於是綠萼捧著那件群青長衣,紫菡扶著我的手,匆匆往內宮北門而去。
然而問過宮門的衛兵,才知道錦素已然出了內城,將從修德門出宮。幸而我升女校後能隨意出內宮。還未到修德門,便聽見若蘭的哭告聲:“求兩位大人,再等一會兒,朱大人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