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也許陛下只是在詢問封大人公主殿下的近況。”
華陽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理會我:“封女巡如果想攀龍附鳳,就只管去好了,反正三妃裡還缺著一個。再不濟,昱貴妃從前居住的永和宮已經空下來了,她也當個貴嬪好了!”
我知道華陽不喜歡美貌的侍讀,就是怕皇帝娶了去做妃嬪,這話無疑是有些怨氣了。我笑道:“殿下多心了。”
華陽反駁道:“我沒有多心,她就是存著這個心呢。我就是見不得她在父皇面前假正經的模樣!”我低頭撫一撫紗裙,無言以答。華陽追問道,“玉機姐姐怎麼不說話?”
我只得道:“殿下這樣說封女史,可有什麼根據?”
華陽道:“任嬤嬤要回鄉,昨天進宮來和我告別。”她抬眼問道,“玉機姐姐還記得任嬤嬤麼?”
我怎能不記得?陸皇后死後,她的心腹婢僕穆仙和小羅等人在靈前殉主。乳母任氏是自幼服侍華陽公主的乳母,也被趕出了宮,這才換成了現在的乳母胡氏:“臣女記得她。”
華陽道:“我想旁人不知道,任嬤嬤一定知道母后的事情,於是我就悄悄地問她。初時她不肯告訴我,經不住我一再央求。正要說時,封氏忽然進來,只裝作沒有看見我,拉著任嬤嬤就出去了。任嬤嬤好不容易回來,我再問時,她無論如何也不告訴我了。本來我還留了好些東西要送給嬤嬤,不待我拿出來,她就匆匆出宮了。我討厭封氏,她整日像個遊魂一樣!她既諂媚父皇,又何必整日跟著我?!”
我這才瞭然。原來封若水是奉了皇命看視華陽公主的,要讓她永遠也不知道陸皇后死亡和獲罪的真相:“殿下可知道,殿下這樣擅自出走,封女史定然會被嚴懲的。”
華陽搖頭道:“嚴懲?絕不會!父皇那麼喜歡她,才捨不得嚴懲呢。”
我笑道:“殿下不信?”
華陽道:“自是不信。”
我笑道:“今天陛下去國子監聽講去了,待回宮來,便知道如何了。”
華陽支頤想了想,道:“不若我和玉機姐姐打個賭,倘若封氏因此被父皇斥責,我便要乖乖回去,以後再不會一聲不響地跑出來。倘若父皇沒有懲罰封氏,玉機姐姐要立刻告訴我母后的事情!”
五指在袖中猛然攥緊:“這個……恕臣女不能答應。其實臣女也並不全然知道殿下所問的事,倘或有偏頗,倒誤了殿下。殿下還是去問陛下的好。”
華陽冷冷道:“你們大人就是愛推脫!”我笑笑,不以為意。
忽聽定乾宮的西北角門外有急促的腳步聲。我忙示意她噤聲,讓她蹲在窗下。只聽門外有人輕聲問道:“是朱大人在裡面麼?”聽聲音依舊是乳母胡氏。
“是我。”我起身開了門,笑道,“嬤嬤怎麼尋到這裡來了?”
胡氏面有難色,道:“奴婢們到處都尋過了,只有這裡……”
我笑道:“公主殿下不在這裡。”說罷推開門,小小一間書房,一覽無餘。架上堆滿了書籍奏章,桌上的筆橫七豎八,奏疏攤開著,綠萼正研墨。任氏向裡望了一眼,猶豫片刻,甚是失望:“驚擾大人了,請大人恕罪。”
我笑道:“無妨。嬤嬤請便。”
胡氏走後,我慢慢關了門,回頭道:“他們搜過,便不會再來了,殿下可以安心了。”
華陽怒意消散了幾分,感激道:“多謝……”
我嘆道:“殿下還是早些回去的好,就算不在乎封女史,難道連胡嬤嬤也不在意了麼?”
華陽有些不忍,終究狠一狠心道:“玉機姐姐告訴我母后的事情,我就回去。”
我搖頭:“恕玉機無能為力。”
華陽甚是失望,幾乎流露出哀求的目光,忽又狡黠起來,似月光撩開了薄雲:“玉機姐姐一向料事如神,既然料定父皇會斥責封氏,又為何不敢接受賭約?莫非怕輸麼?”
我點一點頭,不徐不疾道:“不錯,臣女就是怕輸。還請殿下恕罪。”
華陽一怔,愈加惱怒:“我是公主,我命令你和我打這個賭!”
看來華陽並非偶然鬧脾氣從鹿鳴軒逃出來,厭惡封若水的監視也只是藉口,她根本是處心積慮地要從我這裡得知陸皇后死後獲罪的情形,連孝女孟寧的故事都只是她軟化我的開場白。呵,我竟低估這個還不到八歲的小女孩了。我低下頭,思緒如飛,心卻像被利刃劃了一下,良久方沉聲道:“臣女遵殿下旨意。”
華陽收斂了目光,甚是得意。靜靜地坐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