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士,說那樣會引來比野狼更可怕的馬匪。戰士說雪山上的野狼怕藏獒,我學藏獒叫,就會嚇跑野狼。戰士就學藏獒叫,一聲大一聲小,一聲粗一聲細,聽上去好像山洞裡有許多藏獒。野狼果然逃走了。可是一會兒它們又回來了,戰士再學藏獒叫。就這樣,那天后半夜,那個戰士一直在學藏獒叫,嗓子都啞了。
父親直到天亮才回來,卻不見章明。文靜掙扎著從母親懷裡挺起身子,伸長了脖子朝父親背後看,著急地問:“他呢?”
父親說:“連長帶部隊繼續往前走了,讓我回來接你們。”
父親帶著一對母女追趕部隊,三天後在一處草甸子上與大部隊會合。還是不見章明。文靜急了,問父親章明到哪兒去了。父親看實在瞞不住了,這才告訴文靜,章明在那天晚上的戰鬥中已經犧牲了,當時就掩埋在了阿尼瑪卿雪山上。文靜一聽便暈倒在雪地裡。
許多年後,父親十分內疚地告訴我說,其實當時應該由他去堵截敵人,但是章明非要親自帶部隊去完成這項誰都知道十分危險的任務。臨別時,章明故裝輕鬆地對父親說:“兄弟,如果我有個三長兩短,我的老婆和孩子就託付給你了。老婆可以再嫁人,但是孩子跟了別人我不放心,你就收留了吧。如果是兒子,你就讓他做你的女婿;如果是女兒,你權當多養一個女兒……”
文靜醒來後,發現自己的奶水突然沒有了。驚嚇和悲傷讓文靜斷了奶。母親用自己的奶水餵養著兩個孩子。可是時間不長,羸弱的母親也沒有了奶水。父親一路上向藏族牧民討要些酥油茶來餵養兩個孩子。但是牧民不是經常能夠碰到,兩個孩子飢一頓飽一頓,瘦得很厲害,脖子軟軟的,腦袋耷拉在胸前,看上去相當可憐。
有一次,文靜獨自去牧民家給孩子尋找酥油茶。她剛走不久,馬匪就來了。部隊被打散了,文靜也失蹤了。戰鬥結束後,父親到處尋找文靜,可是一直也沒有找到。文靜失蹤了。
黃河源和平解放後,父母曾經到處打聽尋找,但始終沒有文靜的一點訊息。後來部隊到達果洛,母親給文靜的女兒起名叫“江果”。從此以後,母親對所有的人都說,江雪和江果是她的一對孿生女兒。
部隊在果洛整休半年後,根據形勢需要,騎兵支隊被解散了。有的被重新分配到了其他部隊,有的就地轉業到地方政府。父親接受了一項特殊命令:帶領工作隊,到偏遠的黃河上游建立基層政權。
父親帶著三個戰士,來到一片廣袤的河谷地帶。從軍用地圖上可以清楚地知道,這裡海拔四千多米,河谷南邊是巴顏喀拉山,北面是布青山,東北方向綿延的雪山就是阿尼瑪卿山。寬闊的河谷裡有兩大湖泊,一個叫鄂陵湖,一個叫扎陵湖。兩湖相距二十多里,扎陵湖在上游,鄂陵湖在下游,中間是蜿蜒穿行的黃河。
讓父親感到奇怪的是,這裡的黃河很平靜,很溫柔,很清澈,泛著聖潔的白光,不像老家的黃河那樣渾黃、湍急。
一個戰士驚呼:“哎呀,原來這就是黃河發源地!”
父親將馬鞭往黃河邊上一戳,說:“我們就在這裡落腳。既然這裡是黃河源頭,我們就給它起名叫河源鎮吧!”
父親和三個戰士在河邊搭起了帳房。附近的藏族牧民紛紛趕來看熱鬧。他們不敢走近,站在遠處,注視著父親他們的一舉一動。父親笑容可掬地走過去,向牧民們解釋說:“我們不是馬步芳的軍隊,我們是共產黨的軍隊,是來幫助窮苦牧民當家作主的。”
牧民們在父親的引領下,疑疑惑惑、三三兩兩向帳房靠近。他們祖祖輩輩住的是犛牛毛編織的帳房,沒有見過綠色的帳房,覺得十分新奇。他們走到跟前用手摸摸這裡,摸摸那裡。他們的目光跟隨父親他們轉來轉去,發現這些紅漢人並不可怕,膽子便大了起來,將自己的帳房也遷移過來。後來,附近的牧民便越聚越多,帳房一個接一個,看上去還真有點鎮子的模樣。
父親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拜訪兩個藏族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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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雪山 母親的河 江河 五(1)
父親最先拜訪的是嘉措頭人。
臨行前,父親將中央對西藏地區的“十大政策”又溫習了一遍,確信已經記牢,尤其是第四條 “實行宗教自由,保護喇嘛寺廟,尊重藏族人民的宗教信仰和風俗習慣”,這才上馬出發。
嘉措頭人的城堡坐落在扎陵湖畔。城堡四角各建有一個小碉樓,每個碉樓上都露出七八個黑洞洞的槍眼。在這一帶藏區,頭人的家裡都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