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白知道母親一直恨她。恨她驚擾了自己精心計劃的一場美事。母親還把時光的去西藏怪罪於肖白,假若那一晚肖白沒闖回來,她堅信時光為了最終能得到女兒肖白而會一直跟她曖昧下去,她實在不願意一個人空守空熬寂寞難耐的歲月了……是女兒肖白斷送了她即將的一切,所以她恨肖白。
肖白已從母親轉瞬的冷漠裡感知了那恨的根深蒂固。她越過母親的冷漠看見正廳的桌子上擺放著一排骨灰盒,有父親的時光的和自己的牌位,在母親的心裡,自己也是死了的人。她面對這個家和這個被命定是她母親的人,她感到無話可說也無心駐留……
當母親背身於她時,肖白淚如雨下地也背轉了身子再度逃離了令她傷悲的家……她也無心再在H市多停留一分鐘。她不明白為什麼H市給予她的怎麼總是這樣裡裡外外層層迭迭的傷害呢?當她淚流滿面地乘坐上途經H市開往北京的那趟末班車時,她哪裡知道她的未經之途滿布著厄運……
《守身如玉》第七章(1)
肖白是在凌晨四點多鐘的光景裡走下火車走出西客站的。與她擦肩而過的旅人們全是睡眼惺鬆的樣子。肖白穿行在他們之中,就像一個夢遊者。城市也是一副睡意朦朧的樣子。是醉酒後欲醒還醉的那種朦朧。懈怠、消極、平庸,令人意志低垂,放鬆警惕,徒懷安全感。
肖白身心疲憊地凹陷在城市表面的安全裡。她太需要回到屬於自己的住處好好睡上一場,然後在夢裡掘個墳墓,把所有的不幸和傷痛全埋了。一個人帶著太多的舊有就像一個旅行的人帶了太多的行囊上路一樣,你怎麼能把路走輕鬆走得全無負擔呢?人生之所以揹負沉重是因為不肯捨棄的東西太多。可是,怎麼捨棄?拿什麼捨棄?那都是深融於血脈裡的沉重呵!即使捨棄,那也僅是一種抽刀斷水的捨棄呀。歌裡唱過,抽刀斷水水更流……
在這個微茫的的有著朦朧霧藹的北京的凌晨,肖白是多麼渴望生命的輕鬆和自如呵。她被夏利車紅色的硬殼兒裹挾著,斜斜地穿過城市的腹地。肖白喜歡腹地這個詞,她覺得千條萬緒的道路於一座城市來說,就跟密佈於人體裡的腸道一樣,而行走在其中的芸芸眾生,其實是被城市消化的一個過程,許多的人生成為消化過程裡的營養被城市吸收吐納,而也有許多的人生成為城市腸道里的堵塞者,成為需不斷被淘汰不斷被清理的生命垃圾……她的思維就停頓在“垃圾”這兩個字眼上。因為計程車已停在了她租住的那幢樓前,她不得而知生活是否因為她暫短的離開而有所改變,她希望一切都經重新整理了。她懷了被重新整理的美好願望一步一個臺階地攀爬著晨光永遠也無法透射進來的暗黑的樓梯。
樓道。仍是暗黑的深長的且了無聲息。於肖白來說,那種了無聲息中含著不安定的變數。這變數之中充滿著不可知的兇險和陰謀。每一次走過這暗黑和深長,肖白就總感覺那暗黑中彷彿蜇伏著的不是虛無,而是一頭睡熟的不願被驚擾的怪獸。總有一天這怪獸會因莫明的惱怒或喜怒無常而吞了她。她多麼小心翼翼也沒有用。是的,沒有用。沒有用她幹嗎還要小心翼翼?肖白終於能感覺到自己的氣血在上湧。她憑了這不斷上湧的氣血大踏步地走過心中一直忌禁的暗黑……可是她在開鎖的的那個瞬間應該已經感覺到了身後的某種異樣,一種男人身上散發的氣味?一種被抑制的粗重的呼吸?它們被氣血上湧橫亙過去忽略過去了。及至她旋開門,一個黑影就像是靈魂附體般閃貼過來,那黑影體內的巨大的力量使得肖白想反抗都來不及且她也無力反抗。這就是她一直恐懼的事情?這就是一個人命中註定遲早要發生的事情?
“別出聲,出聲我就掐死你!”一個渾厚沙啞的聲音喑啞地威脅到。
她被一個人扼著,發不出任何聲響。她甚至覺得她的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間全都不見了。因為她全身冰冷。爾後,她忽然感覺那些血液竟又全都跑到了她的手尖和腳尖上。因為那裡有血液奔跑衝撞產生的灼燒和腫脹……一個女孩子,從小到大,她的父母親,她的家人,他們最最擔心的就是她無端地遭劫,遭玷汙。女孩兒家自己內心深深的恐懼也莫過於此了。甚而,這比直取她們的命還要令她們恐懼。這巨大的恐懼罩著她,使她無法思想,她不能判定那人究竟是誰想幹什麼。她只有聽天由命的份兒。可是奇蹟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一個小夥子天兵天將般舉著菜刀竟從廚房裡冒出來。這種戲劇性令肖白始料不及令那個扼著肖白的人更是始料不及。這個小夥子他怎麼會在這個屋子裡?他是那個入侵者的同謀?抑或是和那個入侵者懷了相同的目的?巧合?巧遇?反正他不會是來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