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這是無數個日日夜夜中,他未曾說出口的話。
如今這業火總算燒到了他身上,火舌攀上腳尖,霎時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骨肉都燒成了灰屑。
晚風吹來,佇立船頭的兩人說話聲兒也叫風吹散了。
圍觀的眾人都漸次地散去。
沒一會兒,不知高騫說了些什麼,於自榮訕訕地進了船艙,高騫卻吩咐船伕靠岸,登上了河岸,目光淡淡地看了過來。
“吳娘子。”
瞧見惜翠身旁站著的衛檀生與顧小秋,高騫眉頭微不可見地又皺緊了些。
“能否移步同我一談。”
惜翠沒有多想,正要應聲,衛檀生卻突然道,“翠翠,別去。”
惜翠一愣。
青年只是看著她,嘴角笑意頓失,輕聲固執地重複道,“翠翠,別去。”
她與高騫如今並無血緣干係,高騫並非她嫡親的兄長。
別去。
畫舫便停泊在河畔。
衛檀生緊緊地盯著她眼裡那抹金黃的餘燼。他心中驀地生出一種奇異的錯覺與惶恐。
彷彿只要她走向高騫,登上了畫舫,便會隨著那流水東去,奔流入海,去向一個他再也找不到的,更廣闊的世外。
她身側有高騫,也有顧小秋。
他並不是她的唯一,她隨時都有可能厭棄他,離他而去。
畢竟,他與旁人不同,他自小都與旁人不同。
那丫鬟臨行前哭著的模樣再度浮現在腦海。
“小郎,你沒有心。”她哭著說,“小郎你沒有心。”
“翠翠,別去。”
眼前的青年面色蒼白,好似玉樹在晚風中搖搖欲墜,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輕輕地固執地重複著這麼一句話,好似喃喃地懇求。
惜翠猶豫了片刻,“我不去。”便轉身看向高騫,搖了搖頭。高騫雖皺眉,卻不好再多攔她。
顧小秋似乎看出了其間詭異的氣氛,將手裡那盞牛皮燈籠交給了她,“今日之事,多謝娘子,娘子且拿著這盞燈籠,也好照一照夜路。”
回去的路上,正碰見有人挎著馬頭竹籃,在當街買花,竹籃中牡丹、芍藥、棣棠、玉蘭花,擁擁擠擠。
衛檀生好像想到了什麼,提起衣袖拿了朵白玉蘭。
酒盞似的白玉蘭,好像盛滿了琥珀色的酒光,白的像雪。
惜翠半低著頭,衛檀生輕輕地別在了她鬢角,指尖也在發顫。
“翠翠,”他凝望著烏黑的鬢邊那雪白的白玉蘭,下定決心般地輕聲道,“我愛你。”
他也是有心的。
“即心是佛,心即是佛,”他彎著唇,心上似乎有佛寺簷角的風鈴蕩過一陣顫音,他終於卑微而忐忑的,將自己的心意坦露於口,“翠翠,你是我的佛。”
她是他的心,也是他唯一的佛,別離開他。
惜翠不可置信地抬起眼。
霎時間,四周安靜了下來,買花聲、搖櫓聲、嬉鬧聲、叫賣聲、樂伎們的小詞都紛紛地停止了。
衛檀生的指尖停在了她鬢角,他保持著低垂著頭望著她的姿勢。
“翠翠,我做了桂花糕,我們回……”
河中的水波也停滯了,粼粼的波光照在他腕上瑩白色的佛珠上,交織成一線的銀光,落在他紺青的眼眸深深處。
耳畔傳來了一聲熟悉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達成最終攻略任務。】
冰冷的電子音在她耳畔滑過。
【辛苦宿主,宿主如今的身軀已經瀕臨油盡燈枯,自此之後會迅速衰竭,到那時,補全完最後一段劇情,宿主便能回家了。】
【恭喜宿主,祝賀你。】
晚風重新開始流動,吹拂著鬢角的玉蘭花瓣。夕陽漸漸地被晚霞吞噬,化為一線的昏黃、橙黃、赤紅色交織的光輝,鬢邊的玉蘭花染上了紅,在她鬢角熊熊燃燒。
衛檀生收回手,彎唇笑道,落下那最後一個字,“家。”
話說出口,他反倒安心了許多,胸中膨脹著的是他從未感受過的喜樂。
“翠翠,我們回家罷。”
家裡她喜歡的桂花糕剛剛出爐。
系統的聲音彷彿還在耳畔迴響。
不遠處,樂伎又開始唱歌了,鼓聲輕落,簫聲悠揚,歌聲飄散在黃昏的晚風中,好似從雲外霞光盡頭傳來。
“花不盡,月無窮。兩心同。此時願作,楊柳千絲,絆惹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