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聚忠道:“對你才是痴愛,對她叫憐惜,或者叫同命相憐。我們都是豪門兒女,也是豪門的人質,這種感受,你是不懂的。能葬在這地方,也是皇帝的隆恩,萬歲爺也很憐惜這位姐姐,看著她從活潑好玩到八面玲瓏,到說話走路都要小心翼翼,真真是個悲劇。其實誰又不是這樣,只要有無可拒絕的負擔了都是悲劇。皇帝又何嘗不想自己能在市井中隨意走走,你當他十來歲就真願意玩宮殿內血刃鰲拜的遊戲?”
林芷彤沉默了會兒,道:“這兒叫什麼地方,以後也好來給這可憐姐姐掃個墓。”
耿聚忠道:“這地以前叫什麼已經不知道了,自你姐姐死了,這兒就叫公主墳。我想就算三百年後,這兒可能也叫公主墳。”
林芷彤道:“公主墳?這名字好,說不出的好,就像看見一顆珠子,然後不見了。怎麼你哭了,大男人的,羞也不羞。”
耿聚忠擦了擦淚:“是不該哭的,生和死本來就沒有多少區別,也許你姐姐變成蝴蝶了,又或者她就是隻蝴蝶變的。我們吹個曲子吧,還是你的壎,我的笛,還是‘玉門疊柳’,如何?”
芷彤放浪慣了,就盤腿坐在墓碑前,拿出壎來。耿聚忠微笑著躺下,就頭枕著墳堆上。兩人一壎一笛吹奏起來。一股子哀傷的韻律透著冷雨般的纏綿飄散在遙遠的雲中。說來也怪,林芷彤跟誰合奏都有些不合拍,偏偏跟著耿聚忠琴瑟和諧。曲罷。兩人彼此一望,都沒有緣由的哈哈大笑起來。林芷彤道:“聚忠,你不要再負我。我是女俠,是最受不得欺負的。”
耿聚忠抓著芷彤的手,深情道:“我怎麼會欺負你了。我以前無數次答應福晉,要帶著她,就兩個人行走一陣子,走去哪裡無所謂,總之一定要去,放下一切包袱地去。或者山山水水,煙煙雨雨,晨鐘古廟,對鏡花黃,月下柳梢,喜笑晏晏;或者西風烈烈,黃沙漠漠,策馬揚鞭,迎風並轡,浪跡天涯。但總是沒有機緣,不料佳人已逝,才知道機緣什麼也是爭出來的,想做的事當下不做,也許就永遠沒機會做了,所以我才一定要娶你。你來京城,我絕不逼你也做個人質。你只管做你自己願意的事,倘若有一天,我身遭不測——這不是危言聳聽,爬高必跌重,你一定要離開,千萬別傻乎乎地守著。你只是側福晉,我本可以封你為繼福晉的,就怕你受不得約束和規矩,又悶死一隻金絲雀。側總比正的規矩少得多。”
林芷彤道:“什麼側福晉啊,繼福晉的。反正我只知道我是你的婆姨,你就聽我話就行了。”
耿聚忠道:“哈哈,這樣最好。按朝廷規矩,內閣大員出外回京,必須先去金鑾殿面聖。等會兒賴三公送你回府。我儘早回來。”
林芷彤道:“你不先送我回去嗎?”
耿聚忠道:“人在朝廷,身不由己啊。”
林芷彤道:“你放心吧。我已經準備做個好婆姨了,不會似以前那麼荒唐了。”
耿聚忠道:“活死人我見得多了,我就喜歡你的荒唐。”
太師府就在玉淵潭後面,離公主墳也就一步之遙,建得中規中矩,但比福州耿王莊小多了。林芷彤一進府,張管家早已迎候在大堂前,領著一群丫鬟給側福晉請安。林芷彤知道這群人最沒意思,也不理會,笑了笑就往裡房跑。剛跑幾步覺得不妥,返到大堂前,果然從管家到丫鬟全都跪在那流著汗一動不敢動。芷彤心裡暗覺好笑,裝腔作勢叫了聲:“免禮。”他們才站起身來。
張管家帶著芷彤來到臥房,又有四個奴婢跪在房內,張管家道:“側福晉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這四個奴婢。做得不好只管打罵,能被側福晉打罵那也是種福分。桌上有些京城的乾果,這四方城的乾果頗有些名氣,還望側福晉喜歡。”
林芷彤吃了兩塊,覺得不好吃,就問:“有沒有棉花糖?”
張管家道:“啊?”
林芷彤道:“就是棉花糖啊?好大一堆白白的像棉花,其實擠一擠就只有一點點了。”
張管家賠笑道:“這個北京城是沒有的,好像江南一帶小鎮上才有。若側福晉真要,我明就遣人去江南找去。”
林芷彤道:“那就算了,弄點冰鎮酸梅湯吧。福建耿家也就那東西好喝。這些姐姐叫什麼名字?”
丫鬟們聞言馬上又跪下了。一個大眼睛丫鬟磕頭道:“折煞奴婢了。奴婢豈敢做側福晉姐姐。”
張管家笑道:“側福晉真是隨和,但我們做下人的可不敢尊卑不分,那豈不成大逆不道了。您這是折她們全家的壽。這小丫鬟又哪來什麼名字,嫁人了自然跟夫姓,如今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