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邊一層便是一手可握的酒壺，最底下一層則是黃泥窖封的陶罐，罐口皆是粗獷的花紋，隱隱散發清香，蘇九蹲下隨意揭開一罈，伸手沾著嚐了嚐，便將自己的酒壺裝滿了，便隨手取了只酒壺坐在了桌旁，開始自斟自飲。

不知過了多久，酒罈空了幾隻，她也只是微醺。

“蘇小姐還真是自便。”

蘇九遙遙一舉杯，“別裝神弄鬼啦。”

男子呼吸一窒，“你……”

蘇九徑直走過去，撩開了布簾，“我該稱呼你誰呢？王爺？殿下？”

慕容舒玳坐直了身子，他還是那個書呆子，卻又不再是那個舒玳了。褪去了往日裡那些做作的小心翼翼，只是坐在那，隨意的動作便散發著王八之氣，很奇＇www。kanshuba。org：看書吧＇怪，同一個人會有完全兩種不同的氣質，“你怎知是我？”

“我見過影衛的檔案，你姓慕容。縱使我不知世事，但天朝皇族的姓氏還是知道的。”

“單憑一個姓氏，你就斷定了我的身份？”

“明相對你的知遇之恩來得太不真實，你的習慣和你一開始的出現都太巧合了，房間的佈置，堂堂上官家族對你的忠心……”蘇九一哂笑，“你要是想聽，其實我還可以說出一堆來，但最重要的猜測還是因為我自己的身份，你們都費盡心思圍在我身邊，身份自然不會平凡，我自然敢猜。”

“你的爹孃真的都很不平凡。”舒玳由衷地讚歎。

“你的孺慕之思可以當面向他們表達，我沒興趣。”蘇九淡淡目光掃過他的臉，“你找我來就是為了引出他們嗎？”

“不，我希望他們不要出現。”舒玳抿著唇，站了起來，用蘇九喝過的酒杯，“介意嗎？”

蘇九一攤手，“反正都是你的。”

舒玳抿了口酒，“耶律領主病危，對我是個機會。”

“不好意思，你對我爹孃的瞭解估計比我更甚，所以你不用解釋了。”蘇九無謂道。

“我也無所謂，解釋也只是多費一些口水而已。”舒玳笑著看她，“耶律領主纏綿病榻已久，喀斯特部落蠢蠢欲動，耶律領主一死，西北局勢必定大亂，屆時，與耶律領主私交甚密的寧小姐勢必會留在西北穩住情勢。而我要的，便是這一喘息的功夫。”

“想得倒美。但你想得到的，難道旁人便想不到嗎？皇帝若是如此好當，那人人都能當了，又哪輪得到你？！”

“你以為我想當皇帝嗎？”慕容舒玳坐在了她身邊，“我是孤兒，小時候想的只不過是如何不讓自己餓肚子而已，但你爹孃從天而降，如同天神一般，帶來了優渥的生活，而且寧小姐還告訴了我的身份，說我是嫡親的皇族血脈，把我當親生兒子一樣培養和愛護。我每日裡勤奮苦練，治國之策、兵法、甚至琴棋書畫，都只是為了得到他們的一句讚揚。”

蘇九本來還覺得苦澀，她甚至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感受，她沒有機會為了博得爹孃的一句讚美而無比勤奮，她從沒有過這種機會。但舒玳沉浸在回憶中的喃喃自語，卻令她無比地憐憫起了眼前的男子。

“但在我十五歲那年，令尊卻說我心機深沉，並不適合他們的計劃。我這才知道，我只是其中一個候選而已。他們就這樣輕易地給了我希望，然後又親手摧毀了我的希望。”

蘇九出了神，發現他已經講完了自己的故事，“抱歉，我沒什麼興趣聽這些。不過，祝你好運。”

慕容舒玳不自禁就站起身挺直了腰，“我欽佩他們，也相信他們翻雲覆雨的力量，但我不相信他們不在中原還能阻擋我的路。”

蘇九點點頭，馬上就指著八寶格道，“我大概要在這裡長住，麻煩你找人幫我把那裡填滿。”

慕容舒玳苦笑，“九兒——你……”

蘇九睜眼看著他，慕容舒玳退縮了，“我知道了。”

他負手出去了，到了門口卻又忽然頓住。

“其實，我一開始說你是未婚妻，並不是騙你的。”慕容舒玳彷彿變回了那個初次相見的羞澀書生，語帶拘束，“寧小姐當初確實是屬意於我的，令尊亦是。”

聽了“令尊”二字，蘇九不禁大為驚詫，“你說的是我爹？我爹也……”

“不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慕容舒玳面色一緩，“你大概不知道，寧小姐為你留意過許多……咳咳……我先出去了。”

蘇九看著他離開，轉個身，手指無意識地在酒杯上滑過，“我娘給我留意過許多——許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