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人沒有一點玩笑的意思,只是一直叫著他的名字,好像極不確定,帶著微許惶恐與急迫一樣,周子舒心裡嘆了口氣,想著,算了,怪可憐的,讓他一次就讓他一次吧。
他用了極大地剋制力,放鬆了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毫無防備地把自己交給另一個人,髮絲糾纏,耳鬢廝磨時只有那人有一點哀求似的低語:“阿絮,以後不要走……”
縱使極寒之地,也有絲絲暖意,自放下的床帳下悄然傳出,彷彿可以開出一朵花來。
第二日清早,周子舒難得睡得遲了,溫客行睜眼看著懷中的人,臉上露出一點心滿意足的笑容。
他一動,周子舒便醒了,只覺得身上沒一個地方對勁,自己整個人還被某人死死地抱著。
他張嘴便想罵人,溫客行早防著這手,在他睜眼的一瞬間,便把志得意滿地笑容給憋了回去,神色複雜又顯得百感交集地深深地望進周子舒的眼睛。
周子舒這未出口的罵娘便在瞧見對方紅彤彤的眼圈時,硬生生地給嚥了回去,不知說什麼好,只得生硬地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嘀咕道:“你要起來自己起來,別吵我。”
溫客行立刻從身後環住他,重新躺了回去,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收斂了裝可憐的表情,心裡美滋滋地想道,心腸軟比腰軟還招人喜歡哪。
可他美了沒有片刻,就又發起愁來,偷偷睜眼瞟了一眼旁邊的人,心想,不過……難不成以後每次想……都要裝模作樣地哭上一場?
這好像……有點悲劇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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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前世今生
有的人死了,回想過自己的一生,覺得了無牽掛,三魂七魄便散了去大半,跟著勾魂使渾渾噩噩地上了黃泉路,走一道,一路走一路忘,不知今夕何夕了,便到了奈何橋。再端起那碗忘情水,前世便徹底過去。
為善的,論功德,作惡的,下陰曹,該投胎投胎,該轉世轉世,再入輪迴,一了百了,仍是心智潔白如雪,從頭再來。
所以人在閤眼前,有什麼心願未了,活著的人都會盡量滿足,省得他走在黃泉路上多受罪。
還有人死前執念未了,魂魄跟著走了,也是不情不願,為那陽世三間功名利祿的,便叫他到那黃泉裡洗上一遭,想通了,再叫擺渡人拉上來,送去投胎。
活人的事,死人不操心。
黃泉路有多長——多長能忘得了,就有多長。
唯有忘不了情的,走上四千四百四十四丈長,仍在回頭,便在奈何橋底下一字排開,等他要等的人,有時候等一兩天,有時候一二十年,有時候是凡人一輩子。
有等了人來的,那人卻渾渾噩噩,已經不再記得自己,偶有記得的,卻是一個青春年少,一個垂垂老矣,縱使相逢應不識,落得個執手相看淚眼,一邊的鬼差就催開了:“二位,時辰到了,上路嘍——”
塵世情愛,總是愛說些山盟海誓,可不過幾十年的光景,不過死生一輪迴的光景,便你是你、我是我了,想來豈不可笑麼?
這話是曹蔚寧蹲在奈何橋邊,聽著鬼差說與孟婆的。
鬼差自稱生前姓胡名笳,是個愛感慨的,曹蔚寧就聽著他纏著孟婆喋喋不休,孟婆也不理會,自顧自地盛著湯,奈何橋幻化不止,傳說喝下去的忘情水有多少,奈何橋就有多寬,一杯忘世,塵歸塵土歸土。
鬼差胡笳嘮叨了半日,不見那孟婆抬個頭,便湊上來,與曹蔚寧搭話:“小子,做什麼不喝湯呀,也等人?”
凡人福薄愛淺,皆是庸庸碌碌,難得有這麼一個清醒的,便是幽冥鬼仙,也願意與他多說幾句。
“啊……”曹蔚寧還是頭一回和鬼差說話,多少有些受寵若驚,“哈哈,是呀,您這是……”
胡笳完全沒有和他交流的想法,大概只是閒得發悶,想找個人倒倒話,直接打斷他說道:“以前也有個人,在這等人,一等,就等了三百年哪。”
曹蔚寧一愣,顫顫巍巍地問道:“三、三百年……誰活那麼多年啊?他等的人,別是姓葉吧?”
“唉,你管他姓什麼呢,姓什麼叫什麼都一樣,這輩子姓皇姓帝,往那輪迴泉裡一跳,下輩子說不定就姓豬姓狗了呢,誰知道。”胡笳擺擺手,指著三生石道,“他呀,就坐在那,等了三百年,回到了一開始和那人相識的地方,可是呀,怎麼樣呢?”
曹蔚寧捧場地問道:“怎麼樣了呢?”
“另擇良配。”胡笳唏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