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我鄭霍山才是起義功臣,你們不但不對我禮遇,反而讓我到窯崗嘴脫磚坯,拉屎拉尿還用槍抵著屁股,這太不像話了!
鄭霍山信口雌黃,把肖卓然氣得臉色都變了,他一拍桌子說,你胡說!汪亦適自己說他是勸說你去風雨橋頭參加起義,有人證明汪亦適所言屬實!
鄭霍山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咧嘴一笑說,他勸說的是我,別人怎麼能證明?
肖卓然說,李開基當時在場,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鄭霍山說,你連我這個俘虜的話都不相信,怎麼能相信一個軍統特務的話?
調查來,調查去,肖卓然還是沒有找到證實汪亦適起義的確鑿證據。肖卓然心裡很窩火,窩火還不完全是出於責任感,因為舒雲舒從小同汪亦適青梅竹馬的這層關係,給了肖卓然很大的壓力。他從舒雲舒的眼睛裡已經看出來了,在汪亦適的問題上,舒雲舒對他並不完全信任。他非常擔心,舒雲舒會不會認為他故意設定障礙。
平心而論,拋開個人感情上的障礙,肖卓然對汪亦適的人品還是相當認可的。過去在一個宿舍時,鄭霍山基本上是臭狗屎,跟誰都處不來。程先覺雖然聰明伶俐,成天笑呵呵的一副老好人模樣,有時候還為大家做點好事,譬如曬曬被子、掃掃地之類的,但是這小子給人的感覺總是表裡不一,做事目的性非常強,被鄭霍山痛斥為“笑面虎”。唯有汪亦適,平時不言不語,學業不高不低,為人不卑不亢,而在討論時局形勢的時候,偶爾發表一句兩句觀點,都是恰到好處一針見血。譬如皖西城解放前夕,政訓處要求每個學員撰寫“軍人效忠信”,汪亦適的“效忠信”就與眾不同,書雲:文字言忠非忠,百姓之忠我忠,一旦天下為公,不必言忠心亦忠。結果這封“效忠信”被視為有叛逆傾向,要不是宋校長阻擋,汪亦適差點兒被送到監獄裡洗腦子。在過去同宿舍的幾個同學當中,如果說要發展一個同志,首選就是汪亦適,肖卓然和舒雲舒都是這個看法。只不過是因為皖西城解放前夕,地下工作複雜,這一步沒有落到實處,沒想到汪亦適稀裡糊塗就成了解放軍的俘虜。
肖卓然輾轉了很長時間,也沒有找到證實汪亦適起義行為的證據。他的腦子裡連續幾天轉動著皖西城解放前夕最後的情景,為汪亦適設想了種種可能。突然有一天,他想到了那場最後的戰鬥,也就是汪亦適和鄭霍山置身其間的小東門戰鬥。想起了這場戰鬥,肖卓然激動起來了,當天下午就跑到設在三十里鋪東南的野戰醫院,找到了在小東門戰鬥中負傷的幾個傷員,透過這些傷員,瞭解到指揮那場戰鬥的一個名叫單士雄的副營長。
據單士雄說,那天夜晚——其實已是凌晨了,黑糊糊的,對方的陣地看不清楚,但是當對方陣地過來一個人時,在炮火中還是影影綽綽地看見了他的臉,沒戴軍帽,雙手舉槍,槍上挑著白旗。肖卓然問單士雄,到底是誰開的槍,打傷了我們的一名同志?單士雄說,以我的經驗,那一槍肯定不是故意開的,確實是走火。但當時陣地有點亂,我們這邊一看對方開槍,立馬還擊,好在於教導員命令槍口抬高一寸。我衝上去,第一個抓了俘虜,那俘虜槍裡的子彈一顆不少,連保險都沒有開啟,說明這個人當時確實是誠心投降的。
肖卓然記住了單士雄的話,他反覆琢磨“誠心投降”這四個字,心裡突然出現一道亮光——把“誠心投降”這四個字刪去兩個,重新組合,就變成了“投誠”。
事情到了這一步,肖卓然才算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捫心自問,證實汪亦適是起義者,確實有很大的困難,儘管肖卓然不否認汪亦適有起義的想法,也不否認他有起義的做法,譬如勸說程先覺和鄭霍山起義,但是,不管怎麼說,他自己沒有拿出行動,而且還是在小東門戰鬥中持槍被俘的,再說他是起義,無論如何也是說不通的。但是,投誠——汪亦適的行為被定性為投誠,是再準確不過了,這樣定性,既是事實,也對得起汪亦適了,就算他仍然冤枉,那也比繼續當俘虜要好得多。這樣的結局,對舒雲舒也算是個交代。
肖卓然讓單士雄寫個證明材料,拿著這份材料交給了軍管會“解放人員甄別組”,後來終於得出結論,汪亦適在解放皖西城的戰鬥中,深明大義,臨陣倒戈,棄暗投明,攜槍投誠。
通知不久就下到俘虜學習班。汪亦適聽說這個情況,眼淚奪眶而出,嘴裡喃喃唸叨,什麼叫投誠啊,這不是事實!我是起義者,不是投誠,這不是事實!
鄭霍山在一旁冷笑說,他媽的這就是偷雞不著蝕把米!投誠就是投降!我要是你,我寧肯當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