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忠促狹似的擠擠眼睛:“那可是一個充滿了含沙射影和閒話的世界,等著我們去挖掘呢。”
“嘿,這可是我們靖安司的工作……”荀詡有些狼狽地回答。
“你要的人我下午就把他們調過去,他們可都是些能幹的傢伙……”狐忠看到馮膺在朝這個方向看來,故意提高嗓音說,然後壓低了嗓門:“去查查了去年戊字開頭的巡察記錄,你會有些收穫的。”
回到自己的辦公處,荀詡派人取來了建興六年靖安司對蜀漢官員的巡察記錄。這些竹簡上都蒙著厚厚的灰塵,將荀詡周圍三尺以內的空間塞滿,彷彿一圈竹製的城牆。
原則上蜀漢禁止對自己的官員進行監視,但會不定期地派人對一些特定人物——比如馬岱、姜維以及一些低階的隴西籍將領與官員——進行“巡察”。
透過整整一個下午的翻閱,他終於發現了一直想找的東西。這是在去年九月二十六日的巡察記錄,監視者的報告裡顯示在那天有一男一女兩名身份不明的五斗米教徒前往馬岱的宅邸,談話的內容不詳,但最後那兩名教徒被馬岱趕出來,馬岱卻沒有報官。在這份報告的結尾有馮膺的批閱:“閱,不上。”意為這不重要,直接歸檔即可,不必上轉。
“狐忠這傢伙還真是厲害……”
荀詡拿著這份材料,不禁大為感慨。狐忠負責情報解析工作,這份資料他見過並不奇怪,但他居然可以把去年一份並不重要的報告編號與內容都記得清清楚楚,這就不能不讓人感嘆了。
“報告!”
這時一名侍衛來到門口,神情有些緊張。
“唔?怎麼了?”荀詡把竹簡擱下,抬頭望去。
“我們前去調查弩機工匠戶籍的人出事了。”
荀詡一驚,連忙問道:“傷亡如何?”
“我們的人被打傷了兩個,其中一名還傷得挺嚴重。”
“對方是誰?”荀詡疑惑地問道,靖安司的對手多是躲躲藏藏的間諜和叛賊,所以調查人員被公開襲擊是極少有的事情。
“呃……”侍衛遲疑了一下,在荀詡的逼視下才吞吞吐吐地說道,“是……是魏延將軍的部下。”
荀詡覺得腦袋嗡地一聲大了起來……
……就在這天清晨,南鄭城內的東區第三個十字街口處發生了一起小小的交通意外。一輛拉著幹糞餅與草木灰的笨重牛車忽然失去了控制,與剛巧路過的一位官員的坐騎相撞。趕車的農民大概還沒有弄明白被衝撞者的身份,用濃重的漢中口音破口大罵。憤怒的護衛們一擁而上,將那這個吃了豹子膽的莽人揪下車來。官員走到農民面前剛要說些什麼,那個農民卻突然衝到面前抓住他手臂,官員吃驚地向後退去,並重重地扇了這個僭越者一耳光。
眾護衛又是一通拳打腳踢,將農民推到一旁去,然後揚長而去。一直到官員的隊伍走遠,可憐的農民才悻悻地從地上爬起來,揉揉被打痛的胳膊與背,將牛車重新套起來,一邊小聲咒罵一邊在周圍好奇路人的圍觀下離開。路人見事情已經平息了,也就一鬨而散。這種事司空見慣,連做茶餘飯後的談資都沒什麼價值。
在與農民相反的方向,那名官員騎在馬上微微欠著身子,以便遮住身後隨從的視線,然後他慢慢張開緊握的右拳,掌心是一團紙,上面寫的是:“預備地點甲,午時”。
糜衝與內線終於接上了頭。
南鄭城向西去沔陽方向十里靠近沔水右畔有一處盆地,當地人稱神仙溝;整個盆地呈半月形,其間溝壑縱橫,呈現出典型的漢中地貌。因為神仙溝不適宜通行,所以本來沿著沔水連線沔陽與南鄭的官道在這裡拐了一個彎,從北側繞過盆地才繼續前行。當年曹操入侵漢中的時候,為了拱衛南鄭,張魯的弟弟張衛在神仙溝中設定了一個大營。後來張魯投降,這個大營隨之荒廢,能拿的全被當地老百姓拿走,只剩下斷垣殘壁。有人說這裡中陷外凸,縱溝橫鎖,正是一個“困”局,因此老百姓們都逐漸不再靠近,連蜀漢官方都敬而遠之,任由其破敗下去。
不過今天神仙溝中的廢棄營地中卻出現了幾個久違的人類。他們都是一副平民打扮,站在這片廢墟之間,似乎在等候著什麼。
“你們兩個,去那邊望風,你們兩個去另外一邊,碰到什麼可疑的動靜,就立刻通知我。”
黃預指示四名五斗米教的信徒四處把風,然後不放心地看了看左右,對站在他身旁的糜衝說道:“糜先生,那個人說的確實是這個時辰麼?”
“唔,我們只管安心等候就好。‘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