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家剛剛要說話,看見後面一群氣喘吁吁張牙舞爪的跋扈下人追來。
司馬一腳踢掉了木板:“船家,往那邊開。”
船家遲疑著,長安城裡混久的人,並不願給自己惹下麻煩。
寧卿便委屈著央那船家:“大哥,我是木家大人府裡出來的丫頭,被那幾個登徒子瞅見,非要我和他們喝酒……吶吶,灌了我好多,還好這位公子出手,奴家才得以脫身。”
司馬便大義凜然的咳嗽了一聲。
船家見他雖然衣著普通,但是形容不凡,又見那幾個追來的狗腿子一個個面目可憎,心下便多了幾分同仇敵愾,將帽簷往下一扣,擋住自己的臉,再撐杆往河中間去了。
寧卿眉毛一揚,得意的看著司馬。
後者一臉驚訝的看著她,然後也笑起來。
船家悶悶的聲音傳來:“不過,兩位客官,咱們幫理是一回事,這船錢又是另外一回事。”
寧卿的臉僵了僵,司馬立刻將碎銀子給了船家,拉著咧嘴的寧卿鑽進了船中。
金河水流平緩,且河面寬廣,加之和太廟以及御溝中流水皆有交匯,偶爾還能在河面撿到一兩首紅葉題詩。
因此大為騷人墨客喜愛,一到夜間,畫舫交織,歌聲繾綣,實在是長安城夜第一風流去處。
船到了江心,船家問寧卿前往何處,寧卿惱他收了那麼多銀子,便道:“就去那麼多銀子的水路好了。”
開始船家還要裝模作樣的劃一會,過一會,便任由船在河面飄著,隨波逐流。
船中安著矮几小凳,桌面上也有一碟水煮花生,還有聞著便烈口的燒刀子,寧卿酒意已醒,整個人卻是懶洋洋而鬆軟的。
她仰頭靠著船身,河面各色掩映的瀲灩燈光中,還有一輪皎潔的碎月。
兩人都沒有說話,一時靜默,都齊齊看向那河面。
“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這月亮離的這般遠,也不知道是嫌江水不清還是人世汙濁呢?”寧卿一手撐著下巴,也不知道是在問話還是自言自語。
司馬也看過去:“江水清濁月亮都是這般遠,不同的是看月亮的人覺得遠還是近罷了。”
寧卿一手去撥那燒刀子,寬敞的瓶口晃盪著味道粗劣的酒水,粗糙的陶瓷,摩挲在手上。
司馬早已看出她隱藏極深的心事,他竭力想要安慰她,卻不知道從何開口,半晌,道:“境隨心轉,倘若心裡防空,何夜無月?何處無月?就像這粗劣的酒,也可以變得不一樣。”
他將酒水倒在碗裡,然後在桌上移了位置,果真,船外那輪皎皎明月便落到了碗裡。
寧卿看著,噗哧一笑,笑的半是心酸半是酸澀。
“謝謝你,司馬。”她忽道,端起碗,仰頭一口喝了下去。
司馬搶奪不及,被她盡數喝了個盡,她砰的一聲放下碗,猛烈咳嗽了起來,司馬連忙拍著她的背。
一下兩下,她的肩膀微微聳動,他扶住她的肩膀,瑩白的月光下,她咳出了眼淚。
司馬唬了一跳,立刻停下手:“拍疼你了?”
她卻微微靠過去,司馬一僵,然後手緩緩放在她背上,就像撫住一隻柔弱的小貓,他從來沒見過她這般模樣。
“阿恆。”他低聲喚她。
她的聲音哽咽,半晌緩緩道:“如果你最親的人殺了你在乎的人,可你,既不能問,也不能說,更不能忘,你會怎麼辦……有人總以為自己洞察先機知道一切,卻發現從來沒有先機,人心變幻永遠超過記憶,有的人,你還在懷念她的時候,她已經變成你完全不認識的模樣。可是這個模樣,卻是你不能指責的,也不是你可以改變的。甚至,你還要依靠她現在的樣子,去找回最初的回憶。”
司馬看著她:“那就不問,不說,不忘。成佛,共普度眾生,成魔,同遺臭萬年。”
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
寧卿卻沒有聽見,那一碗烈性的燒刀子混合著搖晃的小船,在她胃裡洶湧,終於,她撲倒船舷邊吐了起來。
在小船的對面,有幾艘畫舫和遊船緩緩移動著,她看見一艘偏離航線的畫舫,那上面輕歌曼舞,船上的紗簾撩起來的瞬間,她看見阿布勒正和一個布衣打扮的男子說著什麼,而男子的身旁,坐著一個巧笑倩兮的歌姬,正剝著一顆龍眼餵給他。
這個男子,曾經滿身書卷一身正氣的出現過在她父親的書房——曾經的長安令,現在的刑部尚書顧我在。
而另一邊,則是慕容恪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