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看見王熙鳳靠桌打瞌睡。娟紗罩的遊花宮燈特意調暗了,只照到桌上幾冊賬本的墨藍色封皮。
“鳳奶奶。”周瑞點頭哈腰。
王熙鳳打了個呵欠,慵懶問道:“這麼晚了來做什麼,可不是為了金釧兒的事?”
“金釧兒?難不成這跳井的……”
王熙鳳得意的笑起來:“大的、小的、甜的、苦的,偌大的國公府什麼能瞞過我的眼睛?別看只是個跳井的小事,要是想不通透,可做不得這掌家媳婦。
從姑媽對邢夫人出手我就知道了,這金釧兒活不過幾個日頭。小丫頭就是個死心眼的,一門心思伺候姑媽和寶玉。姑媽疼愛寶玉遷怒於她,她想不開,跳井正常。”
王熙鳳擺擺手,無所謂的道:“要是因為這個,那就散了吧。別看咱們家寶二爺頑劣,看似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實最是懦弱不過。他不敢管金釧兒的事情,金釧兒也就死定了。明個姑媽給她家人一點銀子,再送件衣裳什麼的,算是給她個好傳送。這事就過去了。”
周瑞苦笑道:“我正是為寶二爺來的。”
王熙鳳呆了一下,把燈挑亮了些,等人說話。
周瑞壓低了嗓子道:“老奴剛看見寶二爺往南院馬棚去了,急迫、臉色陰沉,威風得很。”
王熙鳳捂嘴嬌笑起來,“這倒是奇怪了,難不成想管金釧兒的事?咱們家寶二爺,什麼時候這樣有男子氣概了?”
“這正是老奴想說的。”周瑞的臉色陰晴不定,道:“我看寶二爺一身正氣,是個剛剛開了文山的樣子。奶奶您知道的,夫人對您的態度本就不滿,這寶二爺開了文山,地位必然提高,那邊老祖宗又送來了林家姑娘,要給二爺配人呢。”
“那又怎麼了?”
“哎呦!”周瑞拍大腿低聲叫嚷起來:“我的奶奶啊,寶二爺可不能起來,他起來了,將來有了二爺奶奶,這掌家媳婦就指不定是誰了?咱們這諸多的生意可不能扔,特別是……”
王熙鳳手指一搖,一雙丹鳳眼似笑非笑,問道:“特別是什麼?”
“瞧我這記性,沒什麼,鐵定沒什麼!”周瑞用手拍臉,打得啪啪的。
王熙鳳捻起一冊賬本,百無聊賴翻看道:“掌家媳婦的事情你不要管,你也沒那個身份去管。你只要記得夫人是奶奶的姑媽,親著呢。大不了我請個安,陪個笑,身份壓低了去,也就罷了。”
她一雙丹鳳眼睥著周瑞,兩彎柳葉眉微挑道:“咱們寶二爺開了文山是好事,是要敲鑼打鼓的大好事。他要讀書,做秀才,做舉人,做進士呢,正好和林姑娘配成一對。呵,兩個讀書的榆木疙瘩。”
周瑞湊趣的笑起來,討好道:“奶奶不愧是奶奶,絕了!就是委屈了奶奶,要對夫人多討喜些了。”
“委屈什麼?這世道,你不懂。”
寶玉過內儀門、向南大廳,從角門斜著往南院馬棚跑,第一次抱怨榮國府佔地太大。他剛開文山,有浩然正氣加持,腳步跟飛一樣還跑了好些工夫,要是按小寶玉孱弱的身子骨,半道就躺下了。
南院馬棚佔地寬廣,比二十一世紀的足球場都大幾分,西北側有個能跑六匹馬的大門。寶玉看見大門緊閉,門口圍著一群人。有侍書、司棋、入畫,分別是賈探春、迎春和惜春的貼身丫頭,還有一群不認識的,穿錦衣、緞子、細布的不一而足。
他們看見寶玉趕來,一窩蜂的跪下了,有幾個穿著打扮最漂亮的呆了一下,隨著眾人跪倒一地。大管家賴大看寶玉神色焦急,有眼力勁的跪爬一路,到了封閉的大門前,一拍門扇,把純木質的大門打個窟窿。
“二爺您請。”賴大伸出三根鋒利的爪子刷了刷,把碎掉的毛刺窟窿削大十幾倍,削平整,恭恭敬敬招呼寶玉進去。
寶玉一點不停,帶著四個大丫頭和兩個小廝頭目,徑直闖進去。
“散了,都散了!”賴大開始攆人。
有關係好的湊上來問:“大管家的,咱們不是再等等?我看寶二爺一身正氣,那是開了文山吶,該伺候咱得伺候著。”
“我不是伺候完了嗎?”
“那是您,咱們還沒討好呢。這寶二爺開了文山,地位大不一樣。咱們也得湊趣不是。”
“就不看時候啊?”
賴大接著攆人:“關了門,就是不讓人看呢。現在門破了,不想找死的都趕緊自散了去,別沒眼力找不自在。王善保你出來,幫著攆人。”
只聽自己喊,沒人應。賴大一拍腦袋,“王善保,王善保呢!該死!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