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絲在水在飄散,宛如水中沉睡的神女。蘇璇愛憐的托住她,避免嗆入江水,順江飄了一段,天逐漸暗了,他尋了一處平緩的江灘上岸,請漁人僱了馬車,趁夜直奔三元觀而去。
暮色沉沉,三元觀大門深閉,廂房內燈火通明。
葉庭這一陣格外煎熬,朝暮閣的人全面撤逃之時,他曾擒下一人逼問,猜出蘇璇或許入了陵墓。然而接連數日音訊全無,入口的甬道深埋,尋都無從尋起,他日夜難安,急得眼底泛青,忽聽道人報蘇璇歸來,無異於喜從天降。
等看了師弟一身傷勢,葉庭抽了一口涼氣,立時讓道童去請相熟的大夫。
蘇璇本來慶幸自己終於可以放鬆昏迷,不想上藥時又給活活痛醒了。
脫水還是小事,他身上多處傷口深重,只上過一次藥,被灰漬水浸多方搓染,早已潰爛不堪,大夫一處處以針刀清膿去創,上藥裹紮,疼得蘇璇額迸青筋,冷汗如雨,恨不得直接死過去。好容易敷扎完畢,葉庭將大夫送出,轉頭見蘇璇在榻上氣若游絲。
“師兄要是再罵,我可真要死了。”
哪怕蘇璇不示弱,葉庭也不忍心責罵,畢竟師弟傷得雖慘,神氣俱衰,到底是活著回來了,不過他面上不顯情緒,自顧將內服的丹藥浸水化開,端至榻邊。
蘇璇接過藥碗飲下,偷眼暗瞧,見他無意責怪才道,“師兄,她怎樣了?”
葉庭早發覺師弟對陵中所救的少女異常關心,此時聽他詢問,故意道,“她又沒什麼傷,先扔在客廂裡,死不了。”
蘇璇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女兒家體質柔弱,受不得搓磨,怎麼能扔著不管。”
葉庭暗察師弟的神色,不緊不慢道,“道觀中沒有女修,如何照料,大不了病個幾日,算不上什麼。”
葉庭處事向來面面俱到,少有如此疏怠,蘇璇來不及深想就要撐起來,“方才的大夫怎麼不一併瞧了,勞煩師兄將他叫回來,再著人僱兩個婆子照應。”
明知師弟一條命已經去了大半,葉庭豈會容他妄動,一縷指風打上要穴,蘇璇登時動彈不得。
“師兄!”
葉庭收好藥盤藥盞,在榻邊的方椅坐下,閒閒道,“之前說得含糊,此時想來有些蹊蹺,不妨仔細說說,你與她究竟是何關聯,我再酎情安排。”
蘇璇給問得心裡發虛,“哪有什麼蹊蹺,我就是偶然撞上,順手救了。”
葉庭遇事枝頭葉尾都要理個分明,聞言越發不急,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畢竟大熱天忙前忙後了半晌,也是口乾舌燥,“那就罷了,管她作甚,溼淋淋的放一宿也無妨。”
蘇璇簡直要發惱,怎奈當下唯有一張嘴能動,“那是琅琊王的千金琅琊郡主!世家小姐不比江湖人,師兄怎能這般粗率,她在王陵內已經撐不住,再受寒必會大病一場。”
這份家世著實不小,葉庭捺住訝色飲了一口茶,“連她的家世名號都一清二楚,你倒問得詳細。”
“什麼問,我本——”蘇璇忽然覺出不對,收住了口。
“本來就知道?”葉庭眼皮子都不撩,慢悠悠道,“原來是舊相識,難怪我一直覺得不對,明明說了謹慎行事,我稍後即返,你也不是不辨形勢的蠢材,為什麼非要冒險進王陵,果然事出有因。”
蘇璇啞口無言,只好盯著帳頂裝作沒聽見。
葉庭挑開一片浮茶,“說吧,你與她如何相識。”
蘇璇知道師兄心思厲害,遲早給問個底掉,不如早些坦白,於是道,“那年她在荊州被花間檮所擄,是我救下來,當時沒多問,前陣在金陵偶然碰上,才知她是琅琊郡主。”
葉庭沒想到牽扯如此久遠,訝然道,“你就是為她去招惹了長空老祖?”
蘇璇不覺微笑起來,“她確實運數不大好,這回遊山又撞上了兇徒。”
葉庭見他的神色,心下已是透亮。
蘇璇到底不自在,見師兄半晌不語,又道,“這次是我莽撞了,不該讓師兄憂心,不過湊巧除去衛風和長使,攪了朝暮閣的計劃,也算意外之獲。”
葉庭暫時按下心緒,“這確是不錯,紫金山地形易變,通道盡毀,只要回頭將燕子磯山崖的裂隙封上,寶藏就從此與朝暮閣無緣。”
蘇璇不由一訝,“師兄不打算將寶藏一事秘告朝廷?”
葉庭搖了搖頭,“一旦告訴朝廷,逆謀者與朝暮閣就會得知有人在暗中摯肘,說不定暗裡查出什麼,與其如此,不如讓寶藏繼續封藏,反正朝廷也不缺這些金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