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尿布在地上學走路,雖然一轉眼發現她已出落成一個楚楚動人的大姑娘,但孩子仍是孩子,無論這孩子長得多麼可愛動人,都不至於動到另一種心思上。不過,他還不能真當她是個孩子,一如某些“長輩”那樣找藉口拍拍“孩子”的肩或摸摸“孩子”的頭——他倆的年齡還沒有相差到足以拉出可以“拍摸”的輩份來;再說那樣也不符合他的性格。在公司裡,他當著紅兒的面,一向只喊“小李”,絕口不稱“紅兒”,既擺出一副長者的架子,又與她保持一定的距離,他要以這種姿態,在手下人的心目中維護自己所剩無幾支離破碎的一點尊嚴。紅兒來公司第一天,他出於關心,過問了幾句她在生活上是否需要幫助的話,幾個月來,兩人還沒有面對面地交談包括工作在內的任何事情,更不用說到西湖盪舟或去商場購物了。那天把紅兒氣走,實際上就是他這種心態的一種反映。
“你又不是小孩子,幹嘛非要跟我一起走?”餘正行似乎是漫不經心地說。
李紅兒一反常態,笑道:“餘大哥,你這是哪兒的話,路上多個作伴的又有什麼不好?”
餘正行忽然板起面孔嚴肅道:“別開玩笑,按年齡,你該叫我叔叔的。”
李紅兒又笑了:“這是什麼邏輯,你叫我爸叔叔,我再叫你叔叔,改日我見了我爸,難道叫他爺爺不成?”
餘正行終於也笑了,說紅兒是“小滑頭”。李紅兒就叫餘正行“大滑頭”。
餘正行不可能知道,那天李紅兒離去後,也想了不少事。她年紀雖然不大,但還是見識過一些人的。她原來總認為,像餘正行這樣的個體小老闆一定都把錢看得很重。可自從有了那天的經歷,她發現自己錯了。她沒想到,一個小破公司在倒閉時竟會那麼地悲壯;一個整日裡醉生夢死的個體小老闆在關鍵時刻竟還能像個英雄;而天天在一起的同事們竟然說走就走,彷彿沉船前逃生。相比之下,她覺得餘正行有點偉大,有點讓她心動。尤其是餘正行連自己都顧不過來,還特意打電話為她聯絡工作,怎不叫她心裡產生一些新的想法?
餘正行見紅兒撲閃著雙眼若有所思,又見她臉上忽地紅暈一現,心裡頓時有點把持不住,便說道:“不開玩笑了,我這兩天還要看幾個朋友,你先回家吧。一個女孩子出門在外,既沒工作又沒依靠,做爸媽的知道了是要擔心的。”
紅兒天真道:“有你在身邊我還怕什麼!晚兩天走也好,讓我也見識見識你的那些酒肉朋友——我沒說錯吧,誰叫你以前總是喝得醉醺醺的。”
餘正行還是執意要送她走。
沒轍,李紅兒又哭了。這次哭與前幾次不同,不給一些溫柔是勸不停的。餘正行只能答應兩人同行。
李紅兒畢業後,與外地幾個女大學生住在合租房裡,除了書沒添過啥像樣的物什。餘正行住在公司裡,像樣點的電器又被民工搬了去,所以也沒什麼大件東西。這天,兩人先把李紅兒的行李收拾了,再帶回公司開啟,跟餘正行的東西合併同類項。衣物壓縮為兩箱,書太多隻能分為三箱,兩床被褥則用繩子捆成一個大包袱,其餘一律送給物業公司搞衛生的張媽。張媽是不久前來杭打工的外地人,家裡正需要添些生活用品,但她還是不敢收,兩隻手在衣襟上搓來搓去,不停地說,這東西比我家裡的都高階,我不敢要,物業知道了不得了。又說,這麼多好東西,我一個人拿也拿不動,太多了,太多了。紅兒在一旁說,給你就收下。最後張媽都收下了,還謝個不停。餘正行想到自己拿出所有的錢發給大家的時候也沒張媽一個人說的謝多,一高興,把公司的鑰匙也給了張媽,交待說:“這鑰匙麻煩你轉交給物業,屋裡的東西都由你來處理,這張床是我自己買的,跟物業沒關係,你搬不動可以買掉,雖值不了幾個錢,但能添幾個小菜給你老公下酒。”張媽感激零涕,說餘總是菩薩心腸,好人一定會有好報,以後要天天為餘總燒高香,祝餘總來年發財,一生平安。
餘正行本來計劃由杭州的朋友派一輛小麵包車送,可是能幫他的人一時都派不出車,只好改乘火車。
有時候一件意外的事能促使人很快地成長,李紅兒就屬於成長很快的人。下午兩人到了火車站,紅兒突發奇想,決定將行李暫時寄存,明天一早出發。餘正行問這是為什麼?紅兒道出了她的理由,說餘大哥回去一定是住父母家,都有半年沒住人了,下午去晚上到或晚上去半夜到都不行,想來想去中午到最好,下午可以從容地收拾一下。餘正行不同意,他原打算到了家鄉先找家賓館住一晚,其他事第二天再安排的,於是說:“還是幫我省著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