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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他身上過多停留,無疑,他是強壯而健康的,他的腿,一部分露在被子外面,小腿處,還能隱隱看到稀疏的腿毛。他的面部,俊朗陽光,雖然略有些疲憊,但仍然掩飾不住他青春的活力。我笑了笑,無聲的,但是,潔白的牙遠比笑聲更擲地有聲,我說:不敢相認,怕認錯了,畢竟這麼多年沒見面。

鍾新長長吐了一口氣,看著車頂說:是啊,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這些年,我們讀書、工作,在不同的地方,又遇到許多形形色色的人,有的又重新開始新的友情,然後,又離別。但是……

鍾新停頓下來,他的沉默再次吸引我的視線,我看見鍾新清晰乾脆的側面輪廓,我聽見他接著說,但是,無論我走到哪裡,經過哪些地方,我都無法忘記你。這種感覺很奇怪,你好像與楚江一樣,在我身上已經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我很感動,但是,這種感動如同車窗外的樹,一掠而過。我平靜地說:謝謝你,但是,生活是無情的,因為,我們已經不再年輕。

在聽完這些說完這些的時候,我突然之間對生活有一種虔誠般的感恩,我感謝生活讓我在逃亡的過程中能巧遇能面對少年時代的朋友,即便不說什麼、不聽什麼,能靜靜躺在一個空間裡,也是很幸福與滿足的了。還能祈求什麼呢?還過十個小時,我,還有鍾新,就會走出18號車廂,說一聲再見,然後各自走進自己的生活。這種生活對鍾新來說是熟悉的,他只不過作了一次愉快的旅行,在經過短暫的旅途後又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空間,而我齊師瑩呢?完全不同,我需要重新開始,因為下車之後,除了腳下所站的空間暫時屬於自己的,我一無所有,我要找一份工作,我不是出來旅行的,當我一上火車就改變了僅僅只是出來看看的想法,我決心辭職,在北京找一份工作,考慮怎麼活下來。

旅途最初的新奇大概已經消失,車廂裡安靜下來。

六張床位,六個旅客變成了儲藏室裡的小小物件,平放著,我和鍾新被擱在最上面。很顯然,鍾新不願意放過這次難得的相逢機會,他就像一個天文學家,當地球與小行星相撞時,他所關注的不是相撞的後果,而是相撞過程中所表現和被他所發現的真理。鍾新不厭其煩地問到我的工作、家庭等具體情況,並且,自覺地對自己的現狀向我作了一個簡要介紹,他說:我現在是一名普通的大學教師。

鍾新側身面對著我,不發一言,彷彿等待著我講我的故事。

我一直認為,傾訴是可恥的。我更願意把我的生活經歷裝訂成一本古老的線裝書,束之高閣,美其名曰收藏吧。但今晚,既然我們有這樣的緣分相遇,講講也無妨。我說,我們的問題,是從結婚的第一天晚上開始的。怎麼說呢?有些話其實羞於啟齒。請容許我省略掉吧……後來,婚姻中就出現了背叛,眼裡揉進了沙子。

當我說到婚姻中出現背叛的時候,所指很模糊,這給鍾新留下的判斷是這種背叛是單方面的。事實上後來我也出現了背叛,因為潛意識裡,我從來就沒有完全原諒鬱大勇的背叛。然後,我說到了我的生活,我被搶劫的慘狀,我對寶寶的思念以及對生活的無奈……在講這些的時候,我是以一種平靜的語調來敘述的,彷彿我並不是故事的主人公而是一個毫不相干的旁觀者一樣。鍾新的眼角潮溼,淚,掉了下來。我猜想,他心痛的緣由不是我的苦難,而是我在敘述這種苦難時的態度,那種毫不憂傷當然更無喜悅的中間狀態,真正打動人心的既不是大悲、也不是大喜,而是這種若悲若喜的中間狀態,這樣超然的一種人生態度,我也不明白我的這種人生態度到底是如何修煉成的。如果說中學時代的我對鍾新是一種吸引,那麼,現在的我對鍾新來說則是一個謎,我像一個謎團已牢牢盤踞在他的心裡,在渴望揭開謎底的同時,鍾新還希望在心底永久地呵護這個謎底,不想再拿出來。

見鍾新流淚,我的心裡莫名地抖了一下。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因為聽我講話而流淚,而鍾新卻做到了,鍾新的行為不知是源於他的善良還是他的無知。我輕輕地笑了一下,突然覺得生活是如此矯情。我不太習慣看人流淚,特別是男人流淚。賀長春也在我面前流過淚,邊和我做愛邊流淚,那只是因為他的激動,或者說慾望獲得巨大滿足後的欣喜,而並非因為與我的即將分手。假如鍾新真的是很喜歡我,想找到我,他想找,還不容易嗎?只需回一趟老家而已。雖然他給我寫了那麼多信,但是,那畢竟只是書面語言而非行動。

不知為什麼,我變得有些興味索然,停止了敘述,我的嗓子很乾,不想再講那個遙遠的故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