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貧窮不可怕,肥胖不可怕,醜陋不可怕,殘疾也不可怕,一切的艱難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沉淪下去,被同化成和每個人都一樣的疲憊而麻木的面孔,變成這鋼筋水泥的城市怪物中一塊普通沙碩,變成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種庸庸碌碌的人。
等到寒假來臨,常露韻從鋪天蓋地一個又一個的面試裡醒過神來,柳蓉一邊寫畢業論文,一邊一頭扎進她的半個事業裡,梁老闆依然在為美好的明天和未來奮鬥,重新聚會的時候,才發現梁雪已經一個人走了。
這一年的春節梁雪沒有回來,只是打了電話問候,聽起來她心情不錯,電話那頭滿是爆竹的聲音。
下面的地方不像這個所謂大城市,放個炮還有時間和地點的限制,路邊的孩子們可以無所顧忌的玩,幾乎從進入臘月開始就沒完沒了地四處點炮,空氣中充滿了煙花爆竹的味道,像是有種熱絡的歡快呼之欲出,年的氣氛也要濃重很多。
梁肅趁放假,非常老套地拖了柳蓉去看電影,結果除了吵吵鬧鬧的賀歲片就是商業片,挑了半天,最後挑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小廳裡放映的文藝愛情片。可謂是劇情緩慢不知所云,柳蓉看了一半,就一隻手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梁肅卻清醒得像個大尾巴狼,目光閃爍地看著她坐在那裡東搖西晃強打精神,然後慢慢地伸出手勾住她的肩膀,把她往自己這邊拉了拉,目視大螢幕,一臉正直地說:“困了?給你靠一會。”
柳蓉順從地靠過去,感覺梁肅好像呼吸都放得極緩極輕,一隻手環過她的肩膀,與另一隻手在她身側交叉,像是把她圍在一個小小的圈裡似的。
柳蓉閉上眼睛,聽著緩慢抒情的背景音樂漸漸遠了,想著周老師把稿費打到了她的賬上,又邀請她入技術股,畢業以後就回來一起經營培訓班和留學中介,想著旁邊的這個人,想著這個靜謐而安寧的時刻。
突然發現心裡那些憤懣和不甘都已經不見了,柳蓉迷迷糊糊地笑了一下,屈指算算,二十三歲,自己終於和這個世界握手言和了。
梁肅小心翼翼地抱著她,覺得女孩頭髮絲上有股若有若無的幽香始終圍繞在鼻尖似的,就覺得自己明明坐在那裡,人卻好像已經飄到了半空中似的,拍打著小翅膀,周圍一圈粉紅色的泡泡。
他頭一次覺得這種看起來叫人覺得度日如年的文藝片演得太快了,一分一秒都覺得意猶未盡——儘管完全不知道演了些啥。
不過快樂的時間總是很短暫,就在片子演到下半部分的時候,柳蓉的手機突然響了,把她嚇了一激靈,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在梁肅依依不捨的小眼神背景下,往下縮了一點,一邊揉眼睛一邊壓低了聲音說:“喂?”
胡蝶說:“柳蓉師父,是我!”
“啊?你幹什麼?”柳蓉聲音壓得更低了點。
“你說話大點聲,怕費電啊?”胡蝶在那頭嗷嗷地叫著,然後又壓低聲音用一種很猥瑣的腔調說,“哎,不會你跟肅哥正幹什麼,給我打擾了吧?”
“老孃在電影院,你有事快說,別廢話了。”
“哦,我跟你說啊……”
在晦暗的燈光下,梁肅就看著柳蓉的表情從迷糊到清醒,到震驚最後到了空白,過了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問了一句:“你……你說什麼玩意?再說一遍。”
胡蝶雀躍地說:“我結婚啦!”
“跟誰?”柳蓉感覺自己還是有點沒睡醒,腦子還暈著,問了這麼一句很廢話的問題。
“我男人唄,就是我們學校的那個,上回你見過。今天我們倆跑去領證了!”
柳蓉張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胡蝶倒豆子一樣噼裡啪啦地說:“小範圍內傳播啊,別給我告訴別人,我們這正打算私奔呢,我男朋友他們家裡家庭環境不是很好,我爸媽不同意我們在一塊,我是偷了家裡的戶口本去結婚的。”
柳蓉頓時覺得頭大了兩圈。
胡蝶又說:“可是呢,我們倆想了想,覺得就這麼結婚也太兒戲了……”
我嘞個去,你居然還知道。
“……於是我們還是決定小範圍地辦個酒席,別人不多請,請幾個朋友過來聚一聚就行了,到時候跟肅哥來哈,我給你發請帖。”
柳蓉:“……”
胡蝶:“哦,對了,別光人來啊,帶著紅包,我們倆要白手起家,現在太窮了,真的師父,你不是外人我不跟你說虛的,真是太窮了——紅包越大越厚實越好啊!”
柳蓉:“……”
話說,青春都快要不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