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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對程豪感激涕零，他嘴很緊，這些年都沒跟別人提過房子的事，只說手裡的錢是工程老闆賠的，單留出一間房，是給他在海平打工的弟兄留著回老家娶媳婦用的。平時程豪從不找他，他也不去主動聯絡程豪，自己一個人養了幾頭豬，這麼多年過得很平靜簡單。

程豪他們到甘南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郭子開啟門看見程豪，驚異地愣住了，隨即趕緊閃開身，把他們讓進了屋。阿九揹著昏昏沉沉的夏如畫，郭子張羅著給她找床新被，程豪攔住他說：“不用了，讓人看了惹眼，我們都不講究，和平常一樣就行。”

郭子諾諾應著，忙活了一陣後，程豪坐下拍拍他的肩膀說：“郭子，我得在你這兒住一陣子了。”

“住住！這房子本來就是你的，我們這裡人少，住得又都遠，你放心。”郭子遞給程豪一杯水，說。

程豪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郭子拄著拐，關上窗戶說：“這破地方早晚溫差大，我看秀秀像是病了，我給你們關嚴點兒，別吹了風。”

“她不是秀秀。”程豪垂下眼睛說。

郭子尷尬地咧咧嘴說：“我見她還是小時候呢，現在可認不出來啦。”

“秀秀要是見到你，估計也認不出來了。你還記得嗎？小時候她總找你要糖吃呢。”程豪笑了笑，心底卻疼了起來。

“記得，那孩子從小就水靈，現在肯定更出息了。她還好吧？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她還好，我送她去美國了。”程豪澀澀地說。

“你就是有本事！”郭子由衷地讚歎道。

“我們幾個也要走，不過走之前還有些事要辦，所以這些天得麻煩你。現在出國麻煩，國家管得嚴，你也別往外說。”程豪喝了口水，慢吞吞地說。

“程哥，你就別和我客氣了，你知道，我嘴最嚴，你辦你的事，我一個字都不會往外說。”郭子很鄭重地說，程豪衝他點了點頭。

三個人就此安頓下來，警方並沒有查到這裡，對程豪來說，至少暫時是安全的。

只是夏如畫的情況很糟糕，她在十七歲那年就受到過強烈刺激，已經留下了心理和生理的雙重創傷，而這次的刺激更加強烈，已經徹底摧毀了她的精神。強烈的痛苦壓抑了夏如畫的精神，她非常自閉，每天除了必要的生存活動，就只是抱成一團，縮在牆角。程豪曾故意說一些話來刺激她，甚至動過手，但她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夏如畫的這種狀態讓程豪很煩躁，所以年底的時候程豪給她吸食了lsd。迷幻劑的作用終於讓夏如畫宛若死灰的生命有了些活氣。她對lsd產生了強烈的依賴，並開始時常出現幻覺，和程豪說著完全不著邊際的話。

她混亂的意識深深拒絕著時光的沖洗，忽而春夏，忽而秋冬，回憶和現實交織成了一場迷夢，她猶自堅信魏如風會回來找她，因而深陷其中，不願清醒。

夏如畫管郭子借了一合老舊的錄音機，她每天都會聽錄下《卡門》的那盤磁帶。當初因為疏忽忘記關掉錄音鍵，所以磁帶裡還保留了一小段她和魏如風的對話：

“姐，我還有些事。”

“什麼事？晚上回來嗎？”

“放心，只是見個朋友，晚上……不好說。”

“回來吧！我還有事跟你說呢！”

“行。”

“那我先走了！你可一定要回來啊！”

“哎。”

夏如畫最愛聽魏如風的那聲“哎”，她一遍遍地倒帶回去，小心翼翼地捧到耳邊，認真地聽。這時候不管誰在她身邊，她都會很高興，樂顛顛地把錄音機湊到別人跟前，說：“你聽，他說‘哎’，如風答應了我的，晚上就回來！”

有一回程豪不耐煩地把錄音機扔到了地上，夏如畫簡直就要和他拼命。阿九費了很大勁才把她的手從程豪脖子上拽開，連lsd都不能吸引她了，最後還是郭子把那段錄音重放了一遍，夏如畫才安靜下來。

平常夏如畫只穿行李裡帶的魏如風的衣服，寬大的襯衫掛在她不到九十斤的身體上，晃晃悠悠的，她小心地挽起袖子，不讓任何人碰。就連吃飯的時候，她都使勁抻長脖子，保持著怪異的姿勢，怕食物掉在衣服上，掩蓋住魏如風的味道。

看到她這個樣子，程豪總會故意說些殘忍的話：“人都死了，哪兒有味道啊！”

夏如畫認真地搖搖頭說：“如風他沒死。”

“他早變成灰了，擺在你面前，你都認不出來。”程豪輕蔑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