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望著大門正中懸著的“貢院”匾,說字寫得瘦勁有力,李習告訴他這兩個字還是宋徽宗題的呢。
朱元璋肅然起敬,他稱道宋徽宗的字寫得好,畫也畫得不錯,就是皇帝當得不怎麼著。
李習有同感,當皇帝和當文人不是一回事。
他們從大門走入龍門,沿著至公堂觀看著塵封已久的兩側號舍,如一條長巷。
朱元璋看著那侷促的狹小號舍,不禁搖頭嘆息,這麼小個地方,躺不下伸不直,一熬好幾天,這讀書人也真不易。
李習說:“要不怎麼說是十載寒窗苦呢!我今年八十多歲了,考了二十多場,每次都是名落孫山。”
朱元璋不以為然,他說李習沒考上過舉人、進士,不也老來做官了嗎?
李習說:“那是託你的福了。”
朱元璋問:“好幾年沒舉行過鄉試了吧?”
李習道:“可不是。戰亂年月,顧不得了。”
這時陶安走來,說他把錢萬三帶來了。
朱元璋回頭一看,立刻認出面前這個表現謙卑的腦滿腸肥的人,正是當年放惡犬咬傷他的人;一想起舊事,腿上的傷疤好像立時敏感地疼起來。
朱元璋打量著油光滿面的錢萬三,冷笑了一聲,說:“聽說你很有錢,比皇上都有錢?”
錢萬三說:“都是民間誤傳而已,我辛辛苦苦經營,不敢說大富,總是有幾個積蓄吧。”
朱元璋說:“我要重修金陵城牆,拔高三尺,公家修南城、東城,你修西城、北城,如何?”這口吻一點商量餘地都沒有。
錢萬三不敢不依,說為國出力,這是應該的,回去就籌措銀子,他還煞有介事地問什麼時候開工?
朱元璋說:“總要等你買磚吧,一個月以後,我們同時動工,怎麼樣?”
錢萬三滿口應承:“小民一定盡力。”
朱元璋不屑地笑,揮揮手讓他走了。
陶安質疑,主公以為他肯出這麼多銀子為金陵修城嗎?
《朱元璋》第二十六章(4)
朱元璋說除非他吃了豹子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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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安說:“他家口又不住在金陵城裡,他躲起來你上哪兒找去?這次找到他費了許多周折,到過蘇州、廬州,最後在寧國才找到,狡兔三窟啊!”
朱元璋說:“我不信我找不著他。”
李習也斷定他會從此消失了蹤影,你想啊,現在天下大亂,誰問鼎華夏尚屬未知,他肯花這個冤枉錢嗎?除非大局已定,主公登了大統。
朱元璋點點頭:“你說的也是,人一富了就更可惡。”這一句是他發自內心的解恨的話。
《朱元璋》第二十七章(1)
一個暴死,一個瘋了,這是當今世上兩大賢人,無緣對面不相逢。有捨命吃河豚的人,自然也有捨命燒河豚的廚子應運而生。
一
依山傍水的青田縣武勝鄉還是像從前一樣恬靜。平靜的山村傳出和諧的雞鳴犬吠聲,三三兩兩的農夫在田中車水、插秧,山坡上幾個牧童在放牛。
官道上揚起一陣煙塵,幾個牧童騎在牛背上手搭涼棚瞭望,只見百十個騎兵一陣風似的向武勝村衝來。馬蹄聲驚動了鄉間勞作的農夫,紛紛躲入林中,悄悄張望。
只有一個人沒走,在河邊垂釣,他正是劉基,頭戴涼帽一派超然氣概,風度翩翩,溫文爾雅。
馳來的馬隊在武勝村旁放緩了速度,為首的正是胡大海、鄧愈。
鄧愈說:“我說不該帶軍隊來的,你看,村中百姓都嚇跑了。”
胡大海跳下馬,拉馬進村,果見家家關門閉戶,鴉雀無聲。
胡大海沮喪地命令士兵都撤到村外去。
跟他來的騎兵都陸續退了出去。
半臥半坐的劉基並不怎麼專注釣魚,憑著頭上大竹笠遮陽,卻在看一卷書。胡大海來到他身後,聽劉基吟道:“白酒新熟山中歸,黃雞啄黍秋正肥。”胡大海正要發話,忽見水面的魚漂猛地向下縮了幾下,魚兒咬鉤了,胡大海奔過去,提起竿來,真有一條尺把長的鯿魚釣上來了。這種肉質肥嫩的鯿魚是這條小溪裡的名產,遠近馳名,鯿魚常在劉基的詩詞裡出現。
劉基忙笑著說:“多謝。”胡大海把鯿魚摘下鉤來,丟進魚簍,在溪水邊洗了把手,說:“你這釣魚的怪,不看魚漂看書,一心不可二用啊。”
劉基道:“我是學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