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勝皺了皺眉,他本來沒什麼大志向,然而再世為人,卻做了個不在牢獄裡的“囚犯”,絕非是他所願。到底該怎麼辦?難道學項少龍尋秦?趙國的公子哥去尋秦!那不純粹是扯淡嘛。趙勝陷入了沉思。
趙勝自在那裡想他的心思,一旁的蘇齊卻坐不住了,在他印象裡,趙勝一向謹小慎微,雖然明知李兌專權架空大王,但是卻從來沒在別人面前說過哪怕一句。剛才趙勝明言李兌專權,雖說是累極了的氣話,但又何嘗不是拿自己當心腹才敢說的呢?
主辱臣死!蘇齊頓時熱血沸騰,“通”的一聲單膝跪在了趙勝面前,雙手一拱沉聲說道:“公子,蘇齊不才,願請命擊殺李兌,歸政於大王!此事蘇齊一體擔當,絕不拖累公子。”
“你……小點聲。”
趙勝被蘇齊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坐直身子詫異的看向跪在面前滿臉悲憤的蘇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先秦的人都這麼任俠嗎?為什麼就不考慮考慮後果?現在李兌的人佔據趙國朝堂大半,先不說成功擊殺李兌可能性有多大,就算蘇齊真能殺死李兌,到時候趙國各派勢力必然要重新洗牌,難免動盪。趙國是個四戰之國,周圍群雄窺視,要是出現亂局,又缺少能臣良將,必會有人趁虛而入,到時候戰端一起,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流離失所。這種為了個人利益而讓成千上萬老百姓陪葬的事,趙勝實在做不出來。
“公子,我……”
蘇齊不是傻子,當然聽得出趙勝拒絕的意思,然而他此時血氣上湧,終究不甘心,他抬起頭來還想再爭,卻見趙勝的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蘇齊……你小點聲。”趙勝知道蘇齊與自己不同,有他的歷史侷限性,然而趙勝雖然有千種理由駁斥蘇齊的魯莽,卻怎麼也沒有勇氣打擊他的忠心,只得溫言說道:“我豈能不知道你為國的一片忠心。可是你想想,現在的趙國,除了你,我哪裡還有一個可以信任依靠的人?剛才那些話你以後千萬不要再提,就當從來沒說過好了。”
“嘿——”
蘇齊仰頭憤然長嘆一聲,緩緩站起身無力的坐在了座中,趙勝對他以誠相待,他又怎麼能不示趙勝以忠?可是他始終心有不甘,憤憤然之下無從發洩,猛然捏拳向車廂壁砸了過去,只聽“砰”的一聲悶響,寸厚的檀木廂壁竟然裂出了一條彎彎曲曲的細紋。
馬車在王宮城門外停了下來,城門樓下早有寺人舉著簦傘、踏著地上的水花跑了過來。蘇齊扶著趙勝下了馬車,等寺人迎上來後便鑽回了車廂裡。雨實在是太大了,他一個平原君府的侍衛沒有資格隨主人進宮,也只能留在車廂裡躲雨。
趙國王宮在邯鄲城東,方圓裡許,亭臺相連,廣廈遍佈,氣勢恢宏,是三十多年前五國相王時趙武靈王所建,就像趙武靈王的性格一樣,整座王宮粗樸而又雄渾。敞闊的王宮大殿內,群臣畢集,分坐在大殿兩側,似乎朝會早已開始。
“看樣子有我沒我都一樣。”
趙勝心中暗道。然而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趙勝驅步入殿,雙手一抖袍角,像模像樣的向著大殿深處的御臺拜了下去。
“臣弟趙勝叩見大王。”
“……坐吧。”
年輕的大王趙何今年還不滿十八歲,上唇剛剛掛上淺淺的絨毛,此時正面帶慍色慵懶的斜坐在御案後邊,細白的雙手無聊的把玩著一塊玉璧,就好像眼前的朝會和他沒什麼關係似的。他抬眼看見趙勝,先是滿含愧疚的欠了欠身,但是隨即目光又黯淡下來,斜身靠在御案上,懶懶的抬抬手賜趙勝平身,接著便打了個呵欠,又低頭擺弄起了手中的玉璧。
“安平君大葬勞公子辛苦,請入座。”
趙勝禮畢,跪坐在御案下左手首席上的相邦李兌微微頷首,高聲請趙勝入座。李兌已是四十五六歲年紀,儒雅氣派,高挑清瘦,然而底氣卻很充沛,雖然殿外雨聲“噼啪”,但他的聲音在諾大的大殿內四處迴盪,卻異常清晰,彷彿昭示著他才是趙國真正的主人。
………【第二章 朝爭(上)】………
“諸位大夫,咱們還是繼續議剛才的事。安平君大葬已畢,有些後事今天也該說說了。”
等趙勝退身坐在了自己下首,李兌沉著臉站起了身來,
“三年前先王辭世,要不是安平君為國出力,為君分憂,大趙只怕早已亂了。安平君有大功於國,在世時卻從來沒有求過增封,可見其忠而忘私。如今安平君辭世,遺下二子趙代、趙佗都對大趙有功,本相看應有些說法才能告慰安平君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