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趙勝細細打量著喬端,心裡卻想到了肥義生前的音容笑貌,不錯,正是肥義,而非喬端,趙勝長跪而起施下一禮道,“今日大王大叢集臣,商議安平君後事。李兌相邦提到遣使赴諸國回謝一節,在下已決意赴魏。”
“赴魏。”喬端目光猛然一跳,但接著又恢復如常,“赴魏之事李相邦當命富丁大夫,不知為何又煩請公子?”
“並非李相邦之命。”趙勝搖了搖頭,但心中卻敞亮了許多,喬端雖然隱身市井中裝瘋,但對朝堂格局的判斷能力遠勝自己,如此看來,自己這次確實來對了,“李相邦本來所命確實是中大夫富丁,只是在下極力請纓,李相邦方才準的。”
“主動請纓……”喬端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站起身來無奈的笑了笑,鞠下一禮道,“公子示老朽以誠,老朽也當以誠相待公子。所謂浮萍無根,即便有水流相托,終究不過隨波逐流而已。公子所想乃是不可為之事,還請三思。天色已晚,邯鄲城裡怕是快要宵禁了,公子雖是貴戚,但犯了禁令終究不好,老朽不敢久留。”
喬端開始攆人,然而趙勝卻並不氣惱,反倒雙手扶著矮几笑出了聲來,他知道喬端會錯意了,然而他並不認為今天來找喬端是個錯誤,因為他心裡很清楚,喬端必然會對他有所誤解,而且正因為這誤解,反而更證明喬端才是那個真正可以以心相托的人。
“呵呵,喬公難道不想知道在下為何要去魏國?”
還能為何?喬端心中頗為鄙夷,他出身趙國寒門,年輕時遊學四方,本想學就一身本領報效家邦,誰知學成歸來,雖然適逢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大趙崛起於諸侯,但滿眼所見卻依然是權貴傾軋,肉食者心思能用在社稷上的不過十中之一,剩下的十中之九都放在了追求私利上。
當時喬端就已經滿心失望,但是幸好還有一個肥義相邦忠心為國,讓他有所寄託,他投身肥府為客,雖然難以聞達,但為肥義做事多少也算是為國家盡了些綿薄之力。然而三年前沙丘宮變,肥義死而不得其所,大趙朝堂上剩下的不過是些宵小之徒,還有誰真心為國?喬端是真的看透了,如果不是還有未了心願,當時便要刎頸赴死,這些年他決計再不參與國事,所以裝瘋藏身市井,其實正是不想再為權貴所用。
今天趙勝屈尊登門,喬端本不想見,但轉念間想到他厚贊肥義,這一恩終究要還,所以才讓孫女又將他請了回來,只求一策相報,了還心願。誰知趙勝上來就說要去魏國,當時喬端已有些不悅,但還盼著趙勝是不想赴魏,要找自己尋求對策。如果趙勝當真是這個意思,喬端倒也不妨教一教他,但趙勝接著說他是自己主動請纓,已經表明他欲借外邦勢力與當朝權相爭權,即便這樣做是為了將大權歸還大王,多少有些報效之心,但當今趙王不過是個平庸之輩,就算親掌大權,依然改變不了權貴傾軋,國勢漸落的局面,這種“報效社稷”理他又有何用?
想到這裡,喬端心裡已經窩住了火,但面前的人畢竟是公子,喬端還是壓下怒火躬身問道:“不敢請教,公子為何赴魏?”
趙勝並沒有接著回答,他緩緩地站起身來,滿面肅然的看著喬端,一字一頓的說道:“趙勝此行,不止為權,也不止為君,更是為了大趙黎民。”
………【第四章 夜襲(下)】………
“大趙黎民……”
喬端不相信的凝視著趙勝,慢慢咀嚼起了這四個字,半晌似有所悟的點了點頭,緩緩的坐下了身去。
“喬公必然以為趙勝請纓赴魏是要借外邦之力爭權,不錯,如今王權旁落,李兌專權,視大王如土偶傀儡一般,宵小之徒無不趨炎附勢,忠義之臣卻人人自危,無人敢於執言!趙勝身為大趙公子,又豈能忍氣吞聲,只求自保,而置家邦社稷於不顧!”
趙勝激憤的捏緊了雙拳,喬端態度的突然轉變讓他把所有顧慮都拋在了腦後,挺直身朗聲說道,
“然而趙勝請纓又絕非為此。喬公是隱士高人,雖然身在市井,但也必然知道李兌借安平君大葬之機,遍邀諸侯遣使赴趙之事。他們來邯鄲做什麼?當真是弔唁王叔祖安平君那麼簡單麼?一年前安平君病重,李兌以假相之位當權,當時齊國使臣蘇秦來我邯鄲遊說合縱之事,說是齊國支援李兌做約縱長,此事正中李兌下懷,這一年來李兌派親信頻繁來往于山東諸國,眼看盟約就要成真,只等合適時機便要盟誓天下合縱攻秦。
合縱攻秦若是能成功倒也罷了,終究可以削弱暴秦,給山東諸國幾年安穩日子過。然而合縱的事難道還是第一次麼?以前哪次不是止步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