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煽動我!”她低語。
“不是煽動。”他咬咬牙。“五分鐘太短暫,我沒有辦法利用五分鐘的時間再來追求你。我只告訴你幾句話,從我們認識到今天,到未來,你是別人的寡婦也好,你是別人的小嬸嬸也好,你是別人的妻子也好,你是別人的母親也好……我反正等在這兒!你能狠心一走,我無法拴住你。否則,只要你回頭望一望,我總等在這兒!”
“高寒!”她低喚一聲,淚水迅速充滿了眼眶。“你知道,我不是小女孩了,我要對別人負責任……”
“你一直在對別人負責任,除了我!”
“不要這樣說!你──很獨立、很堅強……”
“我不需要你負責任!”他打斷她。“但是,你該對你自己負責任!不是對任何一張契約負責任,而是對你自己的感情負責任!你怎能欺騙他?”
“欺騙誰?”她昏亂的。
“你怎能躺在一個男人身邊,去想另一個男人?”他再度伸手碰觸她胸前的墜子。“別說你沒有!”
她抬起睫毛,眼睛睜得大大的,瞬著他。她喘了一口氣,終於站起身來。“我走了!”“定一個時間!”他命令的。“我們必須再見面!我的話還沒說完!”“沒有時間了,高寒!”她的聲音有些酸楚。“我明天早上九點的班機飛美國。”他坐在那兒不動,死瞪著她。
“認命吧,人生,有許多事,都是無可奈何的。”她勉強的說:“怪只怪,我們相遇的時間,從來沒有對過!”她嘆口氣,很快的說:“再見!”他跳起身來。“我送你出去。”她不說話,他走在她身邊。他們走出了醫院的大廳,到了花園裡,花園的另一端是停車場。老遠的,盼雲已經看見楚鴻志站在車前,不耐煩的張望著。她對他揮揮手,反身對高寒再拋下了一句:“再見!祝你──幸福!”
“不必祝福我!”他飛快的說:“我的幸福一直在你手裡!”
她咬緊牙關,昂著頭,假裝沒有聽到。她筆直的往楚鴻志那兒走去。高寒沒有再跟過來,他斜靠在一棵大樹上,雙手插在那白色外衣的口袋裡。
她繼續往前走,忽然聽到身後有口哨的聲音,很熟悉的曲調,多年前流行過的一支歌,歌名似乎叫惜別。頭兩句就是“為何不回頭再望一眼?為何不輕輕揮你的手?你就這樣離我而遠去,留下一片淡淡的離愁……”她固定的直視著前面,直視著楚鴻志,脖子僵硬,背脊挺直,她知道,她決不能回頭,只要一回頭,她就會完全崩潰。她從沒料到,事隔多年,高寒仍然能引起她如此強烈的震撼。不應該是這樣的!時間與空間早該把一切都沖淡了。再見面時,都只應當留下一片淡淡的惆悵而已。怎會還這樣緊張?這樣心痛?
她停在車邊了。楚鴻志審視著她的臉色。
“出了什麼問題?你耽誤了很久,臉色也不好看。檢查報告出來了嗎?”“是的。”她飛快的說:“一切都好,沒有任何毛病。”她急急的鑽進車子,匆忙而催促的說:“快走吧!”
楚鴻志上了車,發動了車子。
車子繞過醫院的花園,開出了大門。盼雲的脖子挺得更加僵硬了。眼光直直的瞪著車窗外面,簡直目不斜視。但她仍然能感到高寒在盯著她和車子,那兩道銳利的目光穿越了一切,燒灼般的刺激著她的神經。
車子滑進了臺北市的車水馬龍中。這輛車是倩雲的。倩雲嫁給了一個工程師,因為他們回國,而特地把車子借給姐夫用。倩雲、可慧、高寒、埃及人……久遠的時代!多少的變化,多少的滄桑……可慧,可慧,可慧!殘忍呵,可慧!殘忍呵!“你遇到什麼老朋友了嗎?”鴻志看了她一眼,忽然問。
她一驚,本能的瑟縮了一下。轉過頭去,她盯著鴻志。他那麼篤定,那麼自然,那麼穩重。像一塊石頭,一塊又堅固又牢靠的石頭。一塊禁得起打擊、磨練、衝激的石頭。她奇異的看著他,奇異的研究著她和他之間的一切。愛情?友誼?瞭解?他們的婚姻建築在多麼奇怪的基礎上?她吸了口氣,莫名其妙的問出一句話來:“鴻志,你不認為愛情是神話嗎?”聚散兩依依29/29
“不認為。”他坦率的回答。“那是小孩子的玩意兒。”
“我們之間有神話嗎?”她再問。
“沒有。我們是兩個成熟的人。”他伸手拍拍她的膝。“怎麼了?盼雲?”她搖搖頭。望著車窗外面。數年不見,臺北市處處在起高樓,建大廈。是的,孩子時代早已過去,成人的世界裡沒有神話。別了!獅身人面!別了!埃及人!別了!高寒!別了!臺北市!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