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了,難道真的他從此再也不唱歌了?她從衣領中拉出那獅身人面像,把嘴唇貼在那石像上。不行!她腦中飛快的想著:日子不能這樣過下去。再這樣下去,她和高寒都會瘋掉!她從床上坐了起來,在臥室中踱著步子,忽然想起“家”來了。想起倩雲,想起爸爸媽媽,想起倩雲對她說過的話:“爸爸媽媽到底是親生父母,不會嫌你……”
是的,該回去了。做了三年鍾家的兒媳婦,換得了一顆滿目瘡痍的心。該回去了。但是,怎麼對鍾家說呢?怎麼對可慧說呢?鍾家由上到下,老的小的,都沒有任何人對不起她呀!可是……不管怎樣,鍾家是再也待不下去了。今天下午,如果她不在場,或者高寒會唱歌的,不是嗎?她在場,高寒是寧死也不會唱了。她該走了,讓高寒好好的、專心的去愛可慧,讓這一切都結束……
她從床底拖出了箱子,開啟壁櫥。她把自己的衣物放進箱子裡。然後,她想起來,她該打個電話回家去。她看看手錶,十一點多鐘了。她房間裡沒有電話,本來要裝分機的,文樵去了,她也無心裝分機了。現在她必須下樓去打。側耳傾聽,整棟房子靜悄悄,大家都睡了,可慧把每個人都鬧得筋疲力竭了。她輕悄悄的溜出了房間,客廳裡暗沉沉的。只在樓梯拐角亮著一盞小燈。她赤著腳,走下樓梯,半摸索著,找到了茶几和電話,坐下來,她也不開燈,就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下撥著電話,她知道:樓上只有文牧夫婦房間裡有分機,她希望撥號的叮鈴聲不要吵醒他們。
接電話的是倩雲。她顯然還沒睡。
“喂,姐,”她詫異的說:“有什麼事嗎?你怎麼這麼晚打電話來?聽說可慧出了車禍,你幫我向她說一聲,我忙著寫畢業論文,也沒去看她,她好了嗎?”
“是的,今天出院了。”
“噢,我知道她不會有事的,”倩雲咭咭呱呱的。“她的長相就是一股有福氣的樣子,不會有事的。喂,姐,她是不是在和高寒談戀愛?”天!不要談高寒。她抽了口氣:
“倩雲,”她打斷了她。“我打電話是想告訴你,我明天回去。”“上午嗎?我有課。你回家看媽媽爸爸嗎?你是該回來一趟了……”“不不,倩雲。我並不是回家一趟,我是準備搬回家住了。長期回家了。你明天早上跟媽說一聲……”
“搬回家住?”倩雲叫了起來,敏感的問:“發生了什麼事?你和鍾家鬧彆扭了?……”
“不是。你不要亂猜。是因為……想通了。你不是一直要我回家住嗎?你──不歡迎我回家住嗎?”
“怎麼會?太好了!姐,你能想通真太好了!我明天不上課了,請半天假來接你!”
“算了,倩雲。我自己會回來,你別請假,我又沒有什麼東西,一口箱子而已,叫輛車就回來了。”
“你確實──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嗎?”倩雲懷疑的問。“老實說,我不太相信你是單純的想通了。鍾家怎麼說呢?”
“我還沒告訴他們!”“姐,”倩雲遲疑了。“你很好吧?”
“我很好,真的。總之,明天就見面了,有什麼話,我們明天再說!”輕輕的結束通話了電話,她在黑暗中坐著,心裡湧塞著一股難言的苦澀。半晌,她站起身來,正預備走開,客廳裡的一盞檯燈突然亮了起來,她嚇了一跳,抬起頭來,文牧正坐在客廳一角,靜靜的看著她。
“噢,”她驚慌的說:“你怎麼還沒睡?”
“坐在這兒想一些事,”文牧說,眼光緊盯著她的胸口,她隨著他的視線低頭一看,那獅身人面像正垂在睡衣外面,她慌忙把它藏進衣領裡去。文牧抬眼看著她的眼睛,低聲說:“所以你要回去?”她輕輕的蹙起眉頭,沒說話。
“盼雲,”文牧燃起了一支菸,走過來,把一隻手壓在她肩上。“我知道的,我都看在眼裡,我想,不止我知道,媽也有些明白。”她仍然不說話。“請你原諒我,盼雲,”他溫柔的說:“天下的父母都很自私,可慧是個感情非常強烈的孩子,我不要她受傷。我一直怕她受傷。”她背脊挺了挺,仍然不說話。
“你心裡在罵我,”他低語:“你有種無言的反抗精神。唉,盼雲,相信我,我並不希望家裡發生這種事。剛剛我坐在黑暗裡,我就是在想你的問題。我不願可慧受傷,但是,我們全家都在讓你受傷。”她還是不說話。“怎麼?”他嘆了口氣:“恨我們?”
她望著他,搖搖頭。“我不恨任何人,”她幽幽的說:“而且,我很感激你,自從文樵死後,你最照顧我。現在,我只求你一件事,既然你已經發現我要回去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