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殿下提點,張湯記住了。”他低頭,將心中的悸動壓住了,然後鎖死,讓整顆心都像是牢獄,他一生治律事,如今竟然也囚禁自己。
“差不多了,我回去了。”她的酒,也的確醒得差不多了,便撤了手,要往回走,卻不想腳下不穩,跌了一下,張湯在她身邊,便伸手扶了一下。
陳阿嬌搭著張湯的手,只覺得他手心是溫熱的,粗糙的手掌,前些天還在擺弄那些漂亮而長了青苔的石頭,那應該是放進盆栽或者疊成假山的石頭。
她的手指顫了一下,然後離開了,那略帶著冰冷的木香,便也離開了張湯。
張湯的手掌僵硬了一下,然後收回,“殿下小心。”
“無妨。”她擺了擺手,旦白上來扶著她走。
張湯站在廊下,表情隱沒在陰影中,看不清晰。
☆、第九十八章 刀削麵
陳阿嬌回到宴席上;一步步走來;正好被寧月看見;這陳阿嬌昔日的侍女,看到她一身的裝束,那皇后的儀容;忽然之間就讓寧月覺得眼中刺痛,尤其是陳阿嬌唇邊那若有若無的諷笑,簡直讓寧月覺得自己心如火烤。
劉徹原本在與寧成說話;見陳阿嬌回來了;便對寧成道:“寧大人先下去吧,這些事情一時也談不完,來日方長。”
這“來日方長”便是劉徹給寧成吃的一顆定心丸,以後的時間還多;不急於這一時。
只是寧成到底是老臣,也估摸得出劉徹這句話有幾分真,他看了看自己那受冷落的女兒寧月,月兒因為抄家受苦,所以張湯將人送回來之後,寧成就更加疼愛寧月,甚至已經到了溺愛的地步,然而如今自己的女兒向劉徹獻殷勤,劉徹竟然裝作不知,沒有任何的反應,這不禁讓寧成這個老臣面子上有些掛不住。
本來他寧成是榮耀歸來,想著劉徹怎麼也會給自己幾分面子,不曾想自己帶著寧月上來,竟然是活生生地讓別人看了笑話去。
寧成這一口氣憋在心裡,臉色也不好看,聽了劉徹這話也只好告辭下去了,而寧月跟在寧成的身邊,滿以為自己擺脫了低賤的奴籍,想著張湯當初肯救自己,現在又已經是御史大夫,還是自己父親曾經的門生,也不知道自己回來,那喬姝該如何不高興,可是現在卻看到她眼含笑意地走近,而劉徹此等尊貴的帝王,那眼神一轉,竟然直接落在了陳阿嬌的身上,再也沒有往別的地方晃悠過。
寧月心中不甘,那眼睛裡差點就射出了惡毒來,恰遇上陳阿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那鳳眼含煞,有隱約有了幾分蔑視,寧月頓時就想起以前的種種來,那重重的一巴掌,現在還讓寧月記憶猶新,她是絕對不會甘心的。
皇后?就算她是皇后又怎樣?無依無靠,沒有外戚支援,遲早會垮掉,而她寧月,遲早會成為更尊貴的女人。
劉徹沒有看到自己身邊洶湧的暗潮,只看到了款款走過來的陳阿嬌,她裙襬曳地,落在臺階上面,很有幾分華麗的感覺,他向著剛剛上了階的陳阿嬌伸出了自己的手,陳阿嬌很自然地將自己的放到了劉徹的手指,被他牽著重新回了宴席,下面的歌舞已經換了一撥。
“酒醒了嗎?”
他隨口問了一句。
陳阿嬌笑笑:“差不多了。”
兩個人並肩坐在一起,他在案下面牽住了她的手,寬大的袖袍遮擋了兩個人的動作,倒帶著幾分隱秘的溫馨來,滿堂華彩,他雖然看著下面的歌舞,心卻還系在陳阿嬌的身上。
眼看著宴席到了尾聲,他也該離席了,而陳阿嬌也同眾臣道別,跟劉徹一道走了。
出了殿,繁華就已經散盡了,宮人在前面引路,劉徹就挽著她的手,也不說話,一路往前面走著,一直走,一直走,似乎就要這樣走到地老天荒。
又看到了椒房殿,燈火通明,現在的整個皇宮,都還在一片歡慶之中,宮人們沒有說話,可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氣,旦白抱著小浮生,跟在後面,待到要進殿的時候,劉徹才將孩子抱過來,進了殿卻問道:“郭舍人,什麼時候了?”
“亥時末。”郭舍人報了一句。
於是劉徹咳嗽了一聲,手握拳放到自己的唇邊來,輕輕說了一句:“你抱著浮生,朕……去去就來。”
陳阿嬌總覺得劉徹這表情有些古怪,然而又說不上到底是哪裡有古怪,只能猜測是劉徹想要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她倒是將小浮生抱了過來,這小子根本不管這事自己母后的生辰,早已經胡天海地地睡了過去,大約是夢見了什麼好吃的,又在啃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