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不少抱怨,甚至我也抱怨過,與人相處反而更加寂寞,但我想,我的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的降臨是使我感到快樂的。我心裡從來就沒有生過我這個小妹妹的氣,我甚至感激上帝賜給我一個妹妹,一個有著血緣關係的親人。我真地做夢都沒想到我會多了一個親人。
而且,我偶爾會在心裡想念我的妹妹。這感覺真好。來自親情的想念也是來自於靈魂。
“大哥哥,你一個人在笑什麼?”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偏著腦袋,眨巴眨巴著大眼睛看著我問。我看看小男孩,漂亮得簡直像個天使。我有好多年沒有看到過這麼真實而乾淨的微笑了。
還未等我想好該怎樣回答這小男孩時,小男孩就又開始問我了。“大哥哥,你是不是在想白雪公主呀?”這話即使上惡棍聽了,也會眼睛發潮的。
我感動地朝他微微一笑,然後伸過手去撫摸一下小男孩粉紅白晰的臉蛋,笑笑,點點頭:“對呀,你怎麼知道的呀?”
“這是個秘密,我不能告訴你。”小男孩挨著我坐下來,眼睛一直盯著我看,然後說:“大哥哥長得好帥呢。我長大了也會象大哥哥這樣帥嗎?”
“嗯,你長大一定會比哥哥長得更帥,準會帥得像個王子的。”我撫摸著他的小腦袋溫和地笑道。
“你說的是真的嗎?”小男孩一本正經地看著我問;臉上已然露出對我所說的話深信不疑了。“我好希望我快快長大呢”。小男孩眼裡閃耀著動人的光芒。
呵,這丁點兒大的小屁孩還挺愛臭美的!我想。
我想問他為什麼這麼的想長大的時候,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朝我這邊叫著一個名字,小男孩很快就過去了。幸福得不得了的樣子。看得我都有些感動了。
我實在不希望男孩快點長大。我想,幹嗎要希望快點長大呢?長大有什麼好的?
我現在看到長大的東西就特別生氣,尤其是人。
是的,我從前像這個小男孩一樣,甚至於到了讀中學的時候,我仍然還在渴望著自已長大。渴望的心那麼強烈、那麼堅定。
可是,待我害怕並拒絕長大的時候,我已經長大了,就像秋天熟透的萬物的果實一樣。顯然,拒絕是徒勞的,長不長大不是由我們的願望所能決定的,而是由時間堆積而成的。
對於長大的恐懼,是因為煩惱的不斷滋生。人長大的一個過程彷彿就是煩惱在“擴張”的過程。人的身體就像一個器皿,這個身體的器皿變大了,裡面容納的痛苦也就越多了。而器皿的意義與作用就是容納。
六點鐘過了,雪晴還沒來。也沒打電話過來,我打電話給她,她的手機裡傳來:“對不起,您所拔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裡……”接連幾次都是這樣。
餐廳裡的服務員又過來問我預備吃點什麼,這已經是第四次問了。不好推卻,就點了兩樣菜,一渾一素,一碗米飯。我吃得比平常要慢上好幾倍,一改往日的把吃飯當作一種任務一樣去完成的作風,像個七老八十的沒有牙齒或有著滿口的壞牙的老太太那樣,細嚼慢嚥。我就是以這種速度把一頓簡單的晚飯吃完了,還不見雪晴來,便離開餐廳。
回寢室後,照例給柳迎風打電話。接電話的不是柳迎風,是柳迎風同室的女友。也就是柳迎風所說的那個有點古怪的女友。我一次也沒見到過柳迎風的女友,她的聲音挺好聽的,輕柔,細軟,可不難聽出裡面的傲慢與冷淡。一聽就是那種不大待見人的女人。我去找柳迎風或接送柳迎風的時候,從來不進屋去,害怕打攪了柳迎風的那個搞寫作的女友,免得自討沒趣。
柳迎風的女友在電話裡仍然用她那種慣有的冷淡與禮貌完美結合的腔調告訴我說,柳迎風正在淋浴。
我想等著這個古怪的女人主動問我譬如“請問有話需要我替你告訴柳迎風”之類的話,可她從來也沒這麼問過,但也不說別的什麼,只是不作聲。我也不再說別的什麼了。打電話過去其實也沒什麼,無非是因為想念柳迎風而講的一些親親我我的情話。若叫一個陌生女人,尤其是叫一個獨身的女人傳遞,未免有些不妥。
第二天中午,我去迎風在學校的寢室。這天是星期四,一星期裡,柳迎風只有星期四沒有安排別的學校的課。
星期四才更象是我的節假日。我星期四是一般都要來柳迎風寢室來玩的,休息或看看書,或和雪晴我們仨一起聊天兒。阿帆從前也常來,但自從和雪晴分手後,就再也沒來過了。
叩響了門,開門的不是柳迎風而是雪晴。
“雪晴,你來了。”進屋後,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