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床鋪大概也是分了“三八線”地。當他們在同一時間裡吃喝時,總要為著能和我一同吃飯而暗中較勁兒,但是從來不大吵大鬧,也不明顯地叫我過去或強拉我過去,只用眼神傳遞或在暗地裡做著小動作來表達他們各自的意思。有時候我夾在他倆之間呆立不動或不知所措,像只失去了方向的孤雁,最後一直僵持著誰的飯我也不吃。這種狀況通常讓他們感到滿足,因為誰也沒在誰的面前輸掉。我倒情願他倆能像很多對不和的夫妻那樣結結實實地幹上一架,打得頭破血流地,讓彼此在切膚的疼痛中回頭看看自己的生活。我想,向後看可以增加彼此的理解。他們一生都沒有真正理解過生活的實際意義,原因或許就出在沒有轟轟烈烈地幹一場,具備了這種膽量之後,也就具備了向單位提出離婚的勇氣。但是,他們情願持之以恆地彼此折磨,也習慣於冷戰。
他們極度地傲慢和虛榮,又極度地偏見,而這一切也僅僅限於二室一廳的居室。走出這居室,他們在別人眼中永遠是最謙和的、最相愛的一對。這與他們永遠保持著“初次見面”那樣相敬如賓是分不開的,像享有“禮儀之國”的日本人一樣,實則骨子裡隱藏著獸性。——戰爭已經證實了日本人的畸形的獸性。他們喜歡被人們這樣誇耀,這不正好合他們的心意嗎?要知道,他們為這“誇耀”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呵!——可憐地一對人,可悲地一對冤家。
想到代星兒同我講到的這些話,我理解了那慳鏹有力的步伐裡隱藏著一種叫作“逃避”的東西。也分明是在向我暗示:無論是南京還是我,都會成為她心中永遠的傷痛或美好的回憶。
我想,代星兒當時要是和我一起去考電影學院,沒準她也會考上的。這想法也許有些天真。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逐漸學會忘卻代星兒了。忘得那麼自然而平靜。而況,不是有人說過麼?初戀是最不可靠的,它只不過是為今後步入正式的戀愛提供練習的機會和積累經驗。這話明確指出,初戀不叫愛情。不過是做了個淺顯的愛情的姿勢。
我跟阿帆選擇電影學院的初衷是有所區別的。現在基本上是一致了。我把這種改變說成是對社會有了比較透徹的認識的緣故。至少在原來的基礎上是這樣的。因為認識才會了解。人的思想和觀念,就是在不斷認識與深入瞭解中成長和成熟起來的。
阿帆當演員的目的只有一個,而且很明顯很赤裸很現實,那就是賺錢,賺得越多越好。這是個經濟支撐一切的世界。我知道,我也能理解,我也品嚐過窮的滋味,我家並不富裕。而況阿帆家到現在還沒有擺脫貧窮。
阿帆是窮怕了,我也是。窮的滋味用我爸媽的話說:“狗日的窮,真比他媽的吃狗屎還可怕”。這的確一針見血的道明瞭窮的可怕性。
醬油泡飯是再深刻不過的一個有例實證了。想到這裡,我覺得我從前和阿帆選擇電影表演系的區別純粹是故作清高。這也難怪,愛好文學的人都有這癖好或都虛偽。他們明明知道金錢帶給人的是來自身心的微笑和點亮人們的夜夢,卻假裝視金錢如糞土的模樣出來。首先被揭穿的並被打擊的是詩人。
而況,阿帆的經濟狀況真的很不如我。好歹,我家只窮怕了那麼三兩年。
我至少不會為了上電影學院的那筆費用發愁發窘。
而且,我從這次的回家發現我們家的經濟情況又有所改善了。顯然,家裡的那間成衣店的生意還不錯,最近還請了兩個有裁縫手藝的做幫工。一個男孩兒,一個女孩。聽說年紀都和我一般大。那男孩老實本分,做事踏實。那女孩兒呢,心靈手巧自便不說,而且長得也漂亮。連我媽本人也跟我開玩笑,說我今後若是找不到媳婦兒了,就把店裡的女孩兒介紹給我。
我爸也說我媽挑人還真有眼力,兩個小孩兒都是百裡挑一的,要人品有人品,要手藝有手藝。
我聽爸爸這一說,抵不住好奇地去店裡轉了轉,想看看店裡的那兩個幫手是怎樣的“百裡挑一”。尤其是我媽給我預備著的“未來媳婦兒”。我媽真是體貼周到,連我未來的媳婦兒也給我預備好了。
我在店裡只看到那個男孩兒,矮矮的,男孩兒面相不錯,果真看上去聰明能幹的樣子。至於店裡那個又漂亮又手巧的女孩兒,我卻沒有見識到。
男孩兒說,那芬去一個女顧客家裡量身去了。
我沒見到我們家請來的女孩兒,但我知道她的名字叫那芬。這名字好記,跟歌星那英一個姓。還有,這名字和這名字的主人,竟是我想忘也沒法忘掉的。
一個小店能同時請兩個幫工,這說明我家裡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