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羅強把垃圾車推到監舍樓下,拎著垃圾袋,踏進監道,到各個牢號收垃圾。進到二大隊某個班,屋內空無一人,羅強眼神迅速掃過各個隱秘角落,最後從屋角垃圾桶裡掏出個碩大醒目的紙團……
羅強展開紙團,只瞟了一眼,臉色大變!
羅強迅速扭頭。
他躥出牢門,遠處黑影一閃。
他閃電般奔出監道,身形扯進走廊,眼前晃過活動室,檯球廳,小禮堂,好幾扇門。監舍樓的大門在他眼前一下一下地開闔,人影早就溜得無影無蹤,追不上了。
羅強牙齒咬得咯咯響,攥拳的手指甲幾乎嵌進肉裡。
剛才循著那個背影,他遠遠地看過去,那身形像是二大隊的樑子,跟張大虎他們一窩的兔崽子。
揉成團的那張紙上,寫了一行字:
“老二,是道上的就放聰明著,甭他媽想再查下去,別擋害。年三十那晚,你沒在禮堂,你在辦公樓某間屋打了一野炮!俗話講,牢號裡熬刑,‘三扁不如一圓,操屁股就是過年’,你爽了,你過大年了,別擋別人的道!”
這行字下面還畫了一幅畫,一看就是用廠房做工打圖紙底稿的那種劣質鉛筆頭,極粗陋潦草的幾筆,但是已經足夠讓羅強後腦勺紅筋暴跳,面孔猙獰!
羅強一眼就看懂了,對方畫得是廠房大樓,樓頂,月光下安靜隱蔽的天台……
羅強將紙狠狠地揉爛,攥成團,塞進嘴裡,用牙齒一點一點撕咬,咬得稀爛,咬成紙絮,把自個兒牙床子都咬出血。
他吐出一團模糊帶血的紙瓤子,眼底透出猩紅色。
這是羅強自打入獄滅了譚龍之後第二次,心底湧出想要除掉個把人的慾念和殺氣。
原本還不想摻合計較,現在是事兒找人,事兒趕人,逼到他眼眉前。
他自己咋樣都無所謂,他絕不容許有人明目張膽威脅邵鈞的處境安危!
那個週末,籃球聯賽拉開戰幕,羅強在場上避過對方的粗野犯規,一箇中場搶斷,旋風般的速度上籃,以氣吞山河的氣勢一記暴扣,直接將金屬籃筐扣歪!監區長不得不吹哨子臨時中止比賽,現換新籃筐。
羅強扣籃落地時扭過頭,針鋒相對,寸土不讓,暗紅色的眼珠斜眯著盯視身後的對手,二大隊那一群狼崽子……
羅強腦頂上的熱汗沿著顱骨的溝壑往下流淌,流過凸起的青筋,流到胸膛上。
他舉起一根指頭,狠狠地一點張大虎和樑子,冰冷的目光帶著要將對方胳膊腿和咽喉切斷絞碎的兇狠力道。
籃球場兩端的籃架下,一邊坐著一名司線員,這頭坐的是一大隊的賴紅兵,另一頭坐的是二大隊的賈福貴,兩個半殘似的老傢伙,面無表情,冷冷的,遙遙地盯著對方……
各方勢力暗中較勁,虎視眈眈,清河監獄地下的暗河激流湧動,山雨欲來風滿樓。
晚上,臨吹熄燈哨時分,食堂大廳裡亮著兩盞長明燈,廚房灶是冷的,打掃得乾乾淨淨,鍋碗瓢盆各歸各位。
食堂內空無一人。
黢黑的身影閃進門,身體打在塑膠絲編成的門簾子上,發出嘩啦嘩啦一陣輕微的響動。
黑影的身體在燈下拉出一道瘦長瘦長的影子,躡手躡腳,脊背弓成狸貓的姿勢,鑽進後廚房。
廚房重地一直是羅強負責的地盤。他現在是三監區總廚,每週的選單食譜都是由他敲定,然後報給監區長,例行公事籤個字。後廚窗臺上,擺著一溜陶瓷罐子,每個都有十幾斤重。那裡面是羅強醃的鹹菜醬菜,有小醬瓜,醬螺螄,蘿蔔乾毛豆,醃雪裡蕻,犯人們每日早飯必備,就小米粥吃的。
老羅家家傳的醃菜手藝,羅強從小就會,做得還真不比老字號六必居醬菜遜色。監獄長監區長都愛吃,每回端著飯盒跑來,從罈子裡直接,帶回家吃。
黑影輕輕掀開鹹菜罈子的蓋子,拿出一顆煙,把菸捲裡的東西像磕菸灰似的,一點一點地磕進去……
儲藏間內早已切斷電源的冰櫃裡躍出一道獵豹般精健強悍的身軀,羅強兩條鐵臂伸出去一把捏住對手手腕!
粗壯的手指絞擰出肌肉扭曲骨骼幾乎折斷的可怖聲,掙扎與痛叫一股腦擁堵在喉嚨口唇齒間,搏鬥中猩紅暴凸的眼球幾乎甩濺出晶體節節敗退的粗喘聲充斥昏暗隱秘的房間!
羅強用鋼筋般粗糲的五根手指掐住對方脖子,將人牢牢釘在牆上。
被掐得臉色通紅的一張臉,在燈下露出面貌,原來就是二大隊的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