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點頭。胡哥咬咬牙,對木戶加奈道:“你可以把人領回去,但我的損失該怎麼辦?”
木戶加奈連忙道:“我已經答應岐山政府的王桑,會牽線向日本文化基金會申請一筆經費,用於岐山文化的研究工作,希望胡桑到時候也可以參與進來。”
車庫裡的人一起“哦”了一聲,這裡都是人精,一聽就明白其中原委。看來那位木戶小姐在日本頗有背景,能給岐山政府帶來筆額外收入,縣委書記自然不會讓自己侄子壞了這筆買賣。胡哥再跋扈囂張,也不敢跟他舅舅作對。大家都不免多看了一眼這怯弱弱的小姑娘,再看看我,估計都在心裡罵說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胡哥把手搭在我肩上,那把沉甸甸的扳手橫頂在我的咽喉,陣陣發寒:“臭小子,這次有女人保你。下次注意點,沒金剛鑽別瞎來攬這瓷器活兒。可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講道理。”他把扳手拿開,揚長而去。
他離開以後,其他人也都紛紛散去,姬雲浮和木戶加奈走到我跟前。木戶加奈伸出雙手,幫我整了整凌亂的衣領,拍了拍肩上的塵土,好似一個剛過門的小媳婦。說實話,這是我最不願意與木戶加奈相遇的方式。有價值的情報沒到手不說,還平白受了她的恩惠,這以後在她面前我都無法抬頭了。
姬雲浮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尷尬,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什麼都沒說,揮手讓我們跟他走。出了賓館大院,門口停著一輛北京吉普。姬雲浮直接鑽進駕駛室,我和木戶坐到車後頭。木戶對我說:“我們回去姬桑的住所,在那裡很安全,不會有人知道。”
我看了她一眼,木戶笑吟吟地用力點了點頭。她在暗示我,她不會把我的行蹤暴露給方震、劉局或者五脈的人——看來我在安陽失蹤的訊息,她也聽說了。
我在心裡思索,她這算是一種交易嗎?用閉嘴來交換我的情報。她把我帶到姬雲浮這裡來,到底有何用意?姬雲浮是岐山著名的味經書院刊書處收藏家,他跟許一城等人,會不會有什麼聯絡?木戶加奈在岐山,已經找到和青銅關公有關的線索了嗎?
一個個疑問盤旋而出,在一瞬間,我有種抓住木戶加奈把她知道的東西都倒出來的衝動,表情不知不覺變得猙獰起來。木戶加奈注意到我的目光,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我這才回過神來,趕緊調整五官,訕訕地轉過臉去。木戶加奈眨巴眨巴眼睛,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大概是我的樣子太傻了吧。
吉普車一路向北,很快來到岐山郊區的一處幽靜所在。這裡風景秀麗,背靠巍巍青山,前有小河,不太像陝北的黃土高坡,更像是江南風光。吉普車離開公路,進入一條土路,顛簸了約摸十幾分鍾,在一處院子前停住了。
這院子很古老,四周被青磚高牆所圍,正面兩扇朱漆門板,頂部出簷,氣魄大得很。牆頭居然還有幾個垛口,不過上頭已經長滿了荒草,還有幾處坍塌的痕跡。姬雲浮道:“這是我家解放前的老宅,原先被沒收了當美術廠,現在還了一小部分到我手裡。”
他下了車,掏出鑰匙開門,把我們領了進去。這大院的主人估計以前權勢不小,照壁高大,甬道寬闊,看這個架勢,少說也有七八個大院落。正中一棟宗祠,上頭有幅姬姓楹聯:教稼田官,肇周家始祖;行仁者王,徙岐山古公。不過宗祠大門緊閉,估計也是好久沒修繕過了。唯一有現代氣息的,是屋頂高高豎立起的一截天線。
到了姬雲浮住的院子裡,他一開門,一股混雜了書墨香氣和舊蠹的味道撲鼻而來。這個地方,實在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以為一代大儒形象,家裡應該是書畫在壁,處處梅竹,素淨木椅,可眼前這屋子裡卻是雜亂無章——甚至可以說有些邋遢。
這屋子頗為軒敞,光是大廳就有七十多平米,廳裡最多的東西,是書。大廳三壁都是頂天立地的實木書架,上面書本擺得滿滿。還有更多的書,被塑膠繩一捆捆綁好,堆放在地上,其他地方如沙發旁、茶几底下、三角櫥的邊縫、花盆上頭,也都擱著兩三本書。那些書半開倒扣,似乎是主人看到一半隨手放下,就再沒拿起來過。放眼一望,真是密密麻麻,亂得不可開交。
在大廳正中,還擱著一臺老式幻燈機,正對著幻燈機的書架上卷著一團白布,應該是做螢幕用的。屋子裡唯一和書沒關係的,是靠著窗邊的一架無線電臺,一根長長的天線伸出去,估計是和外頭的天線相接。
“是不是很意外?”姬雲浮問。
我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我以為像他這種收藏大家,屋裡起碼得擺上幾件老瓷玉鼎才配得上身份,可這裡除了書就只有書。